第五章:青苔漫过的时光

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，雨珠顺着檐角汇成细流，在台阶上敲出浅浅的坑。陆胜文家在三楼，老式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，李浩然跟在后面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，混着潮湿的霉味，竟生出些莫名的安稳。

“随便坐。”陆胜文从阳台扯过条毛巾，递过来时指尖相触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。客厅很小，墙上贴着泛黄的奖状，边角卷着毛边，大多是陆胜文的名字。李浩然盯着“数学竞赛一等奖”的烫金大字，忽然想起便利店那天，这人算错了关东煮的钱，红着脸把多找的硬币塞回去，指尖都在抖。

姜茶在小锅里咕嘟冒泡时，陆胜文蹲在柜前翻找吹风机。李浩然看着他露在卫衣外的后颈，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衣领上，洇出深色的圆斑，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。“我自己来就行。”他伸手去接吹风机，掌心却撞上对方的手背，两人同时“啊”了一声，又慌忙移开视线。

那天的雨下到后半夜才停。李浩然踩着月光下楼时，口袋里揣着陆胜文塞给他的伞——深蓝色的格子伞，伞骨断了一根，用胶带缠了又缠。他走到巷口回头望，三楼的灯还亮着，暖黄的光透过纱窗漫出来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影。

从那以后，这条爬满青苔的老巷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。陆胜文会在晚自习后等李浩然，两人踩着月光往家走，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，偶尔碰在一起，又像受惊的鸟似的分开。李浩然打篮球崴了脚，陆胜文每天背着他上三楼，后背被压出深深的汗痕，却总说“你太轻了，跟拎着只猫似的”。

他们在周末挤在陆胜文家的小书桌前写作业，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练习册上，字迹被晒得暖融融的。李浩然总爱偷瞄陆胜文握笔的手，指节分明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；陆胜文则会趁对方低头演算时，盯着他颤动的睫毛发呆，心里像揣着只扑腾的蝴蝶，既怕被发现，又忍不住想靠近。

“以后想考哪所大学？”有次做模拟卷时，李浩然突然问。笔尖在纸上顿了顿，陆胜文盯着“志愿表”三个字，喉结滚了滚：“还没想好，你呢？”“我想考北方的学校，听说冬天会下很大的雪。”李浩然说着，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，旁边添了个更小的影子，像在牵着它的手。

陆胜文的心脏猛地缩紧，他低下头，假装整理试卷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挺好的。”那天的阳光明明很暖，他却觉得指尖冰凉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分离的预兆。

第六章:高三的结束

高三的倒计时牌一天天变薄，教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。陆胜文的笑容越来越频繁，却像蒙着层玻璃纸，看着亮堂，摸上去冷冰冰的。他会在课间替同学讲题，笑得眉眼弯弯；会在运动会上替班级拿长跑冠军，冲过终点时对着镜头比耶；可晚自习结束后，他会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，把脸埋在膝盖里，直到月亮爬到树梢才敢回家。

有次李浩然撞见他通红的眼眶，慌忙递过纸巾：“怎么了？被老师骂了？”陆胜文猛地抹掉眼泪，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：“没事，沙子进眼睛了。”他不敢说，刚才看到李浩然和班长讨论报考志愿，心里像被塞进了团浸了水的棉花，闷得喘不过气。

高考结束那天，全班在KTV疯到深夜。李浩然抱着话筒唱跑调的歌，陆胜文坐在角落喝汽水，看着对方被同学起哄着和女生合影，指尖把易拉罐捏得变了形。散场时，李浩然勾住他的肩膀，酒气喷在耳边：“胜文，以后不管在哪，我都给你寄明信片。”

陆胜文笑着点头，眼眶却热得发烫。他知道这只是句安慰，就像巷口那把断了骨的伞，看似能遮风挡雨，其实早就撑不起完整的天空。

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，陆胜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他的学校在城南，李浩然的在城北，地图上隔着十二条街，像划了道无形的楚河汉界。他没有去参加同学聚会，只是在朋友圈刷到李浩然和新室友的合影，对方笑得露出小虎牙，身边站着陌生的面孔。

大学开学那天，陆胜文拖着行李箱走进陌生的校园，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，像极了老巷的青苔。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李浩然的场合，选修课选了对方最不喜欢的文学理论，食堂专挑人最少的角落，连图书馆都只去顶楼的旧书区。

有次在教学楼走廊迎面撞见，李浩然愣了愣，刚要开口打招呼，陆胜文却突然转身冲进楼梯间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，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敢停下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。他知道自己在躲，可他控制不住——只要看到李浩然的脸，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喜欢就会像藤蔓般疯长，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
第七章:用笑掩饰自己

阳光型抑郁症的诊断书被陆胜文藏在课本最深处。他依旧会对同学笑，会在课堂上积极发言，甚至加入了志愿者社团，可深夜里，他常常坐在阳台上，看着远处的灯火发呆，直到天快亮才敢躺下。辅导员找他谈话，他笑着说“可能是有点想家”，转身却在厕所隔间里干呕，胃里空得发疼。

深秋的某天下了场雨，陆胜文撑着那把断了骨的蓝格子伞，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个熟悉的背影。李浩然和一个女生共撑着一把伞，低头说着什么，女生笑得肩膀发抖，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。

陆胜文突然觉得伞骨硌得手心生疼，转身就往回走。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，顺着脸颊往下淌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他知道，那条爬满青苔的老巷，那个飘着姜茶香气的夜晚，还有那个藏在“兄弟”名义下的秘密，都已经被这场秋雨冲得干干净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