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车场的风卷着细碎的沙砾，打在林微晚脚踝的伤口上，刚才跑太急，被地上翘起的铁丝划了道口子，血珠顺着脚踝往下滚，滴在米色的帆布鞋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她靠在第三根柱子上，指尖反复摩挲着兜里的信封，能感受到信纸边缘的粗糙，带着种旧纸特有的涩感，像极了《大靖起居注》残卷的质感。
谢晏找到她时，浅灰色卫衣的袖口沾着泥点，左胳膊肘破了个洞，露出里面渗血的纱布，显然是刚才和场务拉扯时蹭到的。
沈砚之.谢晏“没受伤吧”
他一眼就瞥见她脚踝的伤口，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，指腹避开伤口轻轻碰了碰周围的皮肤
沈砚之.谢晏“怎么这么不小心？地上这么多杂物。”
“小伤而已，比你后背的伤轻多了。”林微晚把信封递过去，指尖因为紧张还在发颤，“周教授给的到底是什么？后半部残卷的下落？”
谢晏拆开信封的动作顿了顿，指腹在信纸边缘摩挲片刻，忽然笑了，眼里闪过一丝属于沈砚之的狡黠：“沈砚之说，这纸是博物馆专用的仿古风信笺，带着檀香味，看来周教授早有准备，连细节都考虑到了。”
他展开信纸，上面用打印体整整齐齐地写着一行字：“《孙子兵法》藏于沈宅书房，第三卷夹层有玄机。”
“沈宅？”林微晚愣住了，“沈砚之的家？怎么会藏在那里？”
“嗯。”谢晏把信纸折成方块塞进卫衣口袋，动作熟练得像沈砚之平时揣剧本的样子，“他说小时候在爷爷书房见过这本，蓝布封皮，边角都磨破了，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的旧书，没当回事。”
他忽然低头，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，呼吸拂过她的额头，带着淡淡的药味，“你的玉簪刚才在通道里是不是发烫了？”
林微晚心头一跳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。确实，钻过检修口时，发间的玉簪突然像被火烤过似的，烫得她头皮发麻，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她抬头看他，阳光正好落在他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“因为我的狼牙也烫。”谢晏抬起手腕，红绳系着的狼牙泛着层薄汗，表面的温度比正常体温高了些，“周教授说的‘相契’，或许就是这个意思。危难时同热，大概是在互相示警。”
回到剧组安排的民宿时，小张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，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。屏幕上是剧组的群聊界面，王导演发了张谢晏在通道口挥舞毛笔的照片。
配文：“沈老师入戏太深，精神状态堪忧，建议停工疗养，勿影响拍摄进度。”下面紧跟着投资方的回复：“同意换角，明天带新演员试镜，王导辛苦把关。”
“太过分了！”小张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，屏幕磕在抱枕上发出闷响，“他们就是故意逼沈哥走！知道沈哥把这个角色看得多重要，故意找茬！”
谢晏拿起手机翻了翻，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很快，是沈砚之惯用的手势，食指关节微屈，快速点触。
他忽然指着新演员的名字笑了，眼里的光带着点戏谑：“此人演过三次叛将，倒是贴合王导演的心思。”
他顿了顿，像是在转述什么，“不过他说，这人有恐高症，站在二楼阳台都腿软，正好摄影棚明天要拍城楼上的戏，还是没有护栏的那种。”
林微晚看着他眼里闪烁的狡黠，忽然想起沈砚之以前总爱捉弄不敬业的对手演员，有次一个男演员轧戏迟到，他就故意在对戏时记错台词，让对方NG了二十多条，最后还一脸无辜地说“抱歉，最近记性不好”。
她刚想说话，谢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屏幕亮起，是条陌生短信：“王导今晚去沈宅，带了开锁匠，说是找爷爷留下的旧书’。”
发信人的号码，和之前“片场失火”的短信一模一样，是串没有归属地的乱码。
“他在帮我们。”谢晏的眼神沉了沉，指尖捏着手机边缘，指节泛白，“沈砚之说，书房西墙的书架后有个暗格，藏着爷爷留的匕首，是按谢晏的佩剑仿的，柄上刻着‘护’字。”
他起身抓过外套，动作利落地像要奔赴战场，“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，不能让残卷落在王导演手里。”
沈宅在老城区的胡同里，是座带天井的四合院，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已经氧化发黑，门楣上的沈府匾额蒙着层灰，透着股岁月的沧桑。
推开斑驳的朱漆门时，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，像在诉说陈年旧事。谢晏突然在影壁前停住脚步，指着墙上的砖雕牡丹：“这里有机关。”
他伸手按住雕花牡丹的花蕊，轻轻往里一推，影壁竟缓缓移开，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，里面黑漆漆的，像怪兽张开的嘴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林微晚跟着他钻进去，通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。
“沈砚之说，小时候和邻居家孩子捉迷藏发现的，当时吓得以为闹鬼，再也没敢靠近。”
谢晏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回响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“谢晏的书房也有暗门，藏着兵书和地图，以防不测。看来不管古今，人都爱留后路。”
书房里果然有个紫檀木书架，雕花繁复，边角被摩挲得发亮。最上层摆着本线装《孙子兵法》，蓝布封皮，正是沈砚之记忆里的那本。
谢晏踩着凳子取下来时，林微晚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，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，赶紧吹灭手里的手电筒，黑暗瞬间将两人吞噬。
“动作快点，别惊动邻居，这胡同里的老头老太爱管闲事。”是王导演的声音，带着点不耐烦，“找到那本书就行，周教授说夹层里有玉簪的下落，拿到了咱们就发财了！”
谢晏迅速翻开《孙子兵法》，手指在书脊处摸索片刻，找到个极细的夹层，从里面摸出张泛黄的宣纸。
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，正是《大靖起居注》缺失的后半部！他刚把宣纸塞进林微晚的口袋，就听见书架被拉开的声音，木屑簌簌落下。
“在那！”王导演的手电筒照过来，光柱像把利剑，直直地落在谢晏脸上，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。
谢晏突然拽着林微晚往书桌后躲，同时按下桌腿内侧的凸起，那是个隐蔽的按钮，沈砚之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。
只听咔嗒一声，书架猛地合上，挡住了追兵的路，还发出“哗啦”的声响，像是有东西掉下来，暂时阻碍了他们的脚步。“从窗户走！”他低声说，拉着她爬上窗台，木窗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，带着股夜风的凉意。
跳出院墙时，林微晚听见身后传来王导演的怒吼，还有书架被撞的巨响。她回头看了眼，谢晏正站在墙头上。
月光落在他身上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他手里挥舞着把匕首，银亮的刀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，像千年前守城的太傅，凭一己之力挡住千军万马。
回到民宿，谢晏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，才拿出那后半部残卷。台灯的光落在宣纸上，上面的字迹比前半部更潦草。
像是在匆忙中写就：“月圆之夜，狼牙与玉簪相触于城楼，可唤两世魂归。然需以血为引，至亲之血或至爱之血，否则魂飞魄散，再无轮回。”
林微晚的指尖在“血为引”三个字上顿住，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，忽然想起谢晏后背的伤口，和自己脚踝的划伤。
血液，难道真的要以血为代价吗？她抬头时，正好撞见谢晏的目光，他眼里的温柔像天井里的月光，清清凉凉却带着暖意，没有丝毫恐惧。
“别担心。”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灰尘，指尖带着狼牙的温度，烫得她头皮发麻，“不管是谢晏还是他，都不会让你有事。若真要以血为引，我来。”
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天井，圆得像面铜镜，正是残卷里说的月圆之夜。谢晏把那把匕首放在桌上，刀鞘上的“晏”字在月光下泛着光，和他戏服佩剑上的字如出一辙。
林微晚忽然发现，这把匕首的形状、重量，甚至握柄的弧度，都和谢晏戏服里配的佩剑一模一样，仿佛是跨越千年的复刻。
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残卷，忽然明白，这场跨越千年的守护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。谢晏的兵书与沈砚之的暗格，狼牙与玉簪，古代的风骨与现代的狡黠，两个灵魂在时光里交叠、渗透，早已分不清彼此。
谢晏会用沈砚之的方式解绳结，沈砚之也会用谢晏的逻辑分析局势；谢晏知道沈砚之童年的秘密通道，沈砚之也懂谢晏藏兵书的暗门机关。
而明天的城楼戏，注定是场躲不开的对决。王导演想要玉簪和残卷，他们想要守护彼此和真相；王导演带着新演员和算计，他们带着狼牙、玉簪和两个灵魂的共鸣。
谢晏忽然拿起那把匕首，在月光下拔出鞘，刀刃映出他的眼睛，里面既有谢晏的沉稳，也有沈砚之的坚定。
“明天，”他说，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，“该让一切回到正轨了。”
林微晚点头，指尖握住脚踝的伤口，那里还在隐隐作痛，却让她无比清醒。她知道，明天站在城楼上的，既是谢晏，也是沈砚之；既是守护长公主的太傅，也是守护她的沈砚之。
而她，会站在他身边，像千年前的长公主一样，相信他能带来凯旋，也像现在的林微晚一样，相信他能跨越时空的阻碍，找到属于他们的结局。
台灯的光晕落在残卷上，“魂归”两个字被照得格外清晰。或许，魂归的不是某一个人，而是两个灵魂终于在正确的时空里，找到了融合的方式。
夜渐深，胡同里传来几声狗吠，民宿的窗户上映着两人的影子，紧紧靠在一起，像一幅跨越千年的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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