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雪山的第三日,苏御和玄霄踏入了一片终年不见天日的峡谷。谷底弥漫着墨绿色的瘴气,每走一步,脚下的湿泥都会渗出暗红色的汁液,散发出腐烂的腥气 —— 这里便是幽冥谷。
白色玉佩在苏御掌心剧烈发烫,纹路中透出的微光在瘴气里只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区域。玄霄将长剑横在身前,剑穗上的银铃此刻不再清脆,反而发出沉闷的嗡鸣,像是在预警。“这瘴气能蚀骨,你把符牌贴在衣襟里。” 他说着,从怀中掏出两个用艾草编织的香囊,“我昨夜用灵力浸过,能暂时挡一挡。”
苏御刚把香囊系在腰间,便听见前方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。循声望去,只见一道断裂的石桥悬在深不见底的暗河之上,桥身爬满墨绿色的藤蔓,藤蔓间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锁链,链节上还挂着残破的衣物碎片。暗河的水面泛着诡异的幽光,偶尔有惨白的手骨从水中浮出,又迅速沉下去。
“昊天塔应该在暗河对岸的石窟里。” 玄霄俯身查看桥面,指尖刚触到藤蔓,藤蔓突然猛地收缩,像毒蛇般缠向他的手腕。他急忙挥剑斩断藤蔓,断口处竟渗出粘稠的黑血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。“这些是噬魂藤,一旦被缠住,魂魄会被一点点抽干。”
就在这时,暗河上突然飘来一艘乌篷船。船身是用漆黑的木头制成,船头立着个撑篙的人影,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袍,兜帽压得极低,只能看见露出的下巴上覆盖着一层青灰色的鳞片。“要渡河吗?” 那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,“一文钱,渡一人。”
玄霄眼中闪过警惕,握住苏御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:“幽冥谷中哪来的渡夫?”
黑袍人轻笑一声,兜帽下传出哗啦啦的水声:“我守在这里三百年,渡的是想找昊天塔的人,也是想逃出去的魂。” 他抬起头,兜帽滑落,露出一张半人半鱼的脸 —— 眼睛是浑浊的墨绿色,脸颊两侧覆盖着细密的鳞片,嘴唇是乌紫色的,说话时会露出尖锐的牙齿,“你们若是要找昊天塔,就得坐我的船。这暗河里的水,沾一滴就能让你们变成河底的养料。”
苏御掌心的玉佩突然亮了一下,他想起灵狐留下的羊皮卷上写着 “忘川河畔,非人非鬼者守女娲石”,眼前这渡夫,想必也是 “非人非鬼” 之辈。“我们要去对岸找昊天塔。” 他往前走了一步,“但我们没有钱。”
渡夫的目光落在苏御腰间的符牌上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:“不用铜钱,用你们身上的一样东西换就行。比如…… 一段记忆,或者一缕灵力。”
玄霄刚想拒绝,苏御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。“我用一段记忆换。” 他看着渡夫,“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。”
渡夫咧嘴笑了,露出尖锐的牙齿:“好,上船吧。”
两人刚踏上船板,船身便轻轻晃了一下。苏御低头看向船板,发现上面刻满了细小的符文,符文里似乎藏着无数细碎的人影,像是被困在里面的魂魄。渡夫撑着篙将船划入暗河中央,乌篷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啜泣声,像是有女人在哭。
“别听。” 玄霄压低声音,“是怨魂在引你们分心。”
苏御急忙捂住耳朵,却还是挡不住那哭声钻进脑海。恍惚间,他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坐在祖父的院子里,祖父正拿着青铜符牌,在月光下画着奇怪的符文。“小御,以后若是你要去昆仑,一定要记得……” 祖父的话还没说完,画面突然破碎,变成了冰宫里祖父的冰棺,棺壁上的血字在眼前不断闪烁 ——“守关人,代代殉,无生路,无归途”。
“苏御!” 玄霄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,他发现自己正朝着船舷外探身,暗河里的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脚踝,冰冷刺骨。渡夫正站在他身后,青灰色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,鳞片摩擦着衣服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“多好的记忆啊,关于祖父,关于符牌……” 渡夫的声音带着诱惑,“再让我看看,你还藏着什么秘密?”
玄霄一剑劈向渡夫的手,渡夫急忙缩回手,青灰色的鳞片被剑气削掉了几片,落在船板上化作黑血。“你敢毁我的交易?” 渡夫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,暗河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,无数惨白的手骨从水中伸出,抓向船身。“你们既然不想交易,那就留下来陪我吧!”
船身剧烈摇晃起来,苏御腰间的符牌突然发烫,他急忙将符牌掏出来,饕餮纹在暗河中发出幽光,那些抓向船身的手骨碰到光芒,瞬间化作飞灰。渡夫见状,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,身体突然膨胀起来,黑袍裂开,露出背后一对巨大的鱼鳍,下半身变成了粗壮的鱼尾,重重地拍向船板。
“他是幽冥河的河妖!” 玄霄挥剑斩断袭来的鱼尾,剑气落在暗河中,激起一片水花,“苏御,你去船舱里找昊天塔的线索,这里我来应付!”
苏御钻进乌篷,船舱里空荡荡的,只有正中央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。他打开木盒,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,上面画着昊天塔的位置,旁边还有一行小字:“昊天塔镇的不是妖,是人心。取塔者,需过三问:一问初心,二问过往,三问归途。”
羊皮卷刚被拿起,船舱外突然传来玄霄的闷哼声。苏御急忙冲出去,只见渡夫的鱼尾缠住了玄霄的腰,将他往暗河里拖,玄霄的长剑掉在船板上,手臂上被鳞片划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滴在暗河里,激起一阵涟漪。
“玄霄!” 苏御将符牌掷向渡夫,饕餮纹发出的光芒击中渡夫的胸口,渡夫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,鱼尾松开了玄霄。玄霄趁机捡起长剑,一剑刺穿了渡夫的心脏。渡夫的身体渐渐萎缩,化作一滩黑血,渗入船板的符文中,那些被困在符文中的人影瞬间消散,像是得到了解脱。
暗河的水渐渐平静下来,乌篷船缓缓漂到对岸。苏御扶着玄霄下船,发现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—— 玄霄腰间的长剑上,那道金色的纹路此刻正闪烁着微光。“你这剑……” 苏御疑惑地问道。
玄霄摸了摸剑柄,眼神复杂:“这是我族的镇族之宝,名为‘斩邪’,能吸收邪祟的力量修复自身。只是我之前一直不知道,它为何会突然出现金色纹路。”
两人沿着暗河岸边往前走,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窟。石窟的入口处刻着 “昊天塔” 三个大字,字体苍劲有力,却带着一丝悲凉。走进石窟,只见一座通体漆黑的塔矗立在中央,塔身刻满了符文,塔顶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,散发着微弱的光芒。
苏御刚想靠近塔身,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石窟里回荡:“来者何人?为何要取昊天塔?”
“我叫苏御,他叫玄霄。” 苏御停下脚步,“我们要取昊天塔,是为了加固昆仑的封印。”
“加固封印?” 那声音轻笑一声,“你们可知,昆仑的封印本就是个谎言?” 话音刚落,石窟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—— 千年前,一群穿着长袍的人将通往神界的裂缝封住,编造出 “封印凶兽” 的谎言,用无数人的性命喂养封印;上一代守关人,也就是黑袍,发现了真相,想要毁掉封印,却被其他守护者追杀;而玄霄的族人,竟是当年编造谎言的守护者之一。
玄霄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他握紧手中的长剑,指尖微微颤抖:“这不可能…… 我族世代守护的,明明是天下苍生。”
“天下苍生?” 那声音带着嘲讽,“不过是你们用来掩盖私欲的借口罢了。” 墙壁上的画面突然变了,浮现出玄霄小时候的场景 —— 他的父亲将 “斩邪” 剑交给她,告诉他,若是遇到想要毁掉封印的人,无论是谁,都要斩杀掉。“你父亲当年,就是因为发现了真相,想要告诉黑袍,才被其他守护者灭口的。”
玄霄猛地后退一步,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。苏御扶住他的肩膀,轻声说道:“不管过去如何,我们现在要做的,是找到真相,而不是被过去困住。”
他走向昊天塔,伸手触碰塔身。就在这时,塔身突然亮起光芒,三个金色的文字浮现在空中:“问初心。”
苏御闭上眼睛,脑海中浮现出祖父临终前的模样,祖父将符牌塞给他,说:“小御,去昆仑,找真相,别让守关人的牺牲白费。” 他睁开眼睛,坚定地说道:“我的初心,是找到真相,让那些被欺骗、被牺牲的人,得到安息。”
第一个文字消散,第二个文字浮现:“问过往。”
过往的画面在苏御脑海中闪过 —— 小时候跟着祖父学符文,长大后发现祖父留下的古籍,得知昆仑的秘密,踏入迷雾,遇到玄霄,冰宫里的真相…… 他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我的过往,是被守护的人,现在,我想成为守护别人的人。”
第二个文字消散,第三个文字浮现:“问归途。”
苏御愣住了,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归途是什么。是找到真相后离开昆仑,还是留在昆仑,继续守护?他看向玄霄,玄霄也看着他,眼中带着坚定。“我的归途,是和玄霄一起,揭开所有的秘密,让昆仑不再被谎言笼罩,让天下人知道真相。”
第三个文字消散,昊天塔发出耀眼的光芒,塔身缓缓打开,露出里面的一颗黑色珠子 —— 正是昊天塔的核心。苏御刚想伸手去拿,石窟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。
“好一个‘问归途’,可惜,你们没有归途了。”
苏御和玄霄回头,只见黑袍的身影出现在石窟门口,他的身体比之前更加透明,却散发着更加强大的邪恶气息。“我本想等你们拿到昊天塔,再动手夺取,没想到你们竟然能通过三问。” 他伸出手,掌心浮现出一团黑色的雾气,“不过没关系,现在,昊天塔和你们的性命,都是我的了。”
黑袍挥手将黑雾掷向苏御,玄霄急忙挡在他身前,用 “斩邪” 剑抵挡黑雾。黑雾与剑气碰撞,发出剧烈的爆炸,石窟开始剧烈摇晃,石块从顶部不断落下。
“快走!” 玄霄拉着苏御,将昊天塔的核心塞进他手中,“我们先离开这里,再想办法对付黑袍!”
两人朝着石窟外跑去,黑袍在身后紧追不舍。跑出石窟时,苏御回头望了一眼,只见昊天塔在摇晃中渐渐崩塌,黑袍的身影被埋在石块之下。但他知道,黑袍不会这么容易死去。
暗河的水面再次泛起幽光,远处的忘川河畔,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等待着他们。苏御握紧手中的昊天塔核心和符牌,心中明白,接下来要面对的,不仅是黑袍,还有忘川河畔的守护者,以及女娲石背后的秘密。而那秘密,或许会比冰宫和幽冥谷的真相,更加残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