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楼实验室的窗户被铁栏杆焊得死死的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。
在水泥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。
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。
混着窗台边几盆绿萝蒸腾出的潮气。
闷得人心里发慌。
哪吒把校服外套往实验台上一扔。
金属拉链撞在烧杯上叮当作响。
“你闻着没?楼下食堂飘上来的味儿,肯定是今天做了糖醋排骨。”
他踮脚往窗外瞅。
铁栏杆把视线割得支离破碎。
“上周三的排骨太柴,这礼拜不知道换没换师傅。”
敖丙正对着一盆滴水的绿萝发呆。
闻言转过头。
额前的碎发被风扫得动了动。
“上周四换了。”
他声音清清淡淡的。
“打饭时听见阿姨说的,新来的师傅以前在菜馆掌过勺。”
哪吒愣了下。
突然笑出声:“你连这都注意?”
他往敖丙身边凑了凑。
两人肩膀几乎挨着。
能感觉到对方校服布料上阳光晒过的温度。
“那你觉得,糖醋排骨和鱼香茄子,哪个更值当抢第一波?”
“排骨吧。”
敖丙的目光落在哪吒敞开的领口。
那里露出一点锁骨的弧度。
他飞快移开视线。
看向墙角的灭火器。
“茄子容易凉,凉了就发腻。”
“英雄所见略同啊。”
哪吒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。
指尖不小心擦过对方小臂。
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去。
他故作自然地挠了挠头。
“对了,你们宿舍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修没?上次借你台灯复习,还没来得及还呢。”
“昨晚宿管来换了灯泡。”
敖丙说。
“台灯你先用着,反正我这边不缺。”
他顿了顿。
补充道:“你上次说刷题到半夜眼睛酸,那盏灯瓦数刚好。”
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。
哪吒看着敖丙垂在身侧的手。
指节分明。
忽然想起上次在操场跑步。
这家伙摔倒时自己拽了他一把。
当时掌心相贴的触感比现在的阳光还要烫。
“楼下是不是有脚步声?”
敖丙忽然抬头。
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
哪吒侧耳听了听。
笑着摆手:“哪有,估计是你幻听。”
他往门口退了两步。
又停下。
“等出去了,我请你吃糖醋排骨?”
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敖丙望着他。
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嘴角好像有极淡的笑意漫上来。像被风吹皱的水面。
在实验室沉闷的空气里漾开一圈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。
哪吒盯着自己刚才不小心蹭到敖丙校服上的灰印子,心里那点因为被关起来的烦躁早没了影。
蝉鸣聒噪得像要把夏天煮沸,可他听着敖丙说话的声音,清清淡淡的,倒比冰镇汽水还让人舒服。
刚才聊到宿舍那盏灯时,这家伙说“你用着就好”,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,哪吒却觉得耳根有点发烫,假装看窗外的铁栏杆,指尖在栏杆上无意识地划着圈。
其实刚才算完最后一道题时他就瞥过表了,离下课铃响早过了半小时。但看着敖丙低头写解题步骤的样子,睫毛垂着,笔尖在纸上沙沙响,他忽然就不想吭声了。
反正出去也是回宿舍刷题,还不如在这儿听他说食堂师傅的来历,说宿管换灯泡时差点摔了一跤。
张老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时,哪吒甚至有点慌。他飞快地瞟了眼敖丙,见对方也抬头望过来,眼神里好像也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意外,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——要是保安没听见电话,要是张老师今天没来,就他们俩在这儿待着,闻着消毒水味儿聊一晚上,好像也不错。
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他捏了捏校服口袋里的笔,笔杆被汗浸得有点滑。真奇怪,平时被老师抓包准得跳起来反驳,这会儿却盼着张老师慢点开门,好让敖丙刚才那声轻轻的“嗯”,在这闷热的空气里多留一会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