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蝉鸣有气无力地拖着长音,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混合着头顶老旧电风扇规律的嗡鸣。
月考的语文试卷摊在桌上,敖丙的目光落在最后的作文题目上——《假如有一天你能聆听到世界上的所有声音》。
他几乎立刻就看出来,这分明是仿照今年刚出炉的高考作文题。
对于博览群书、尤其熟知历年试题的敖丙来说,这种程度的仿写题并不算难。
他略一沉吟,便理解了出题者意图——并非真要他们描述如何倾听万物,而是借“声音”之题,考察对世界的感知、内心的沉淀以及与万物的共鸣。
他唇角微扬,从容地拧开笔盖。
冰蓝色的发丝垂落额角,被他轻轻别到耳后。
他几乎没有太多停顿,清秀的字迹便流畅地出现在稿纸上。
他写道,若能聆听所有声音,他愿先倾听历史尘埃里的叹息,听编钟敲响的礼乐,听塞外羌笛呜咽,听诗人们在月下醉酒的吟哦……那是文明流淌的脉搏。
笔尖稍顿,他眼睫微垂,复又写下:而后,或许该去听听更细微的声响——春笋破开冻土的迸裂,露珠从叶尖坠落的滴答,雪花拥抱大地的静谧。
最后,他笔锋一转,墨迹里染上几分温柔的私心,他写道,若真有此幸,他最想辨明的,或许是万千嘈杂之中,那一声独独为他而响的、焦灼的呼唤。
就像……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瞥向身侧,却又迅速收回,耳根微微发热,继续落笔。
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文字的构筑中,并未察觉,从他写下第一个字开始,身旁就有一道目光,早已脱离了主人掌控,久久地、专注地落在他身上。
哪吒咬着笔杆,眉头拧成了个疙瘩,面前的作文纸还大片空白,只歪歪扭扭写了题目。
什么倾听世界的声音?吵都吵死了!他烦躁地想,平时操场上篮球的砰砰声、老师喋喋不休的讲课声、还有街上那些吆喝声就已经够闹心了,还所有声音?那不得炸了?
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,视线不由自主地就飘向了右手边。
敖丙坐得端正,背脊挺直,微微低着头,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恰好落在他握着笔的纤细手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,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他写得极其认真,时而凝神思索,眼波如水;时而唇角微弯,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好的句子。
笔尖移动的速度不快不慢,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和沉静。
哪吒就看着他那副样子,心里的烦躁不知不觉就平息了下去。
他看着敖丙微微开合的唇瓣,无意识地猜想那双唇若是发出声音,是该像春风拂过琴弦,还是像清泉滴落玉石?大概会比什么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好听吧?
他甚至能隐约闻到敖丙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清凉的气息,像是雨后的雪松,又像是夏夜的荷风,在这间弥漫着墨水味和少年汗味的教室里,显得格外清晰好闻。
监考老师踱步的脚步声靠近,哪吒猛地回神,做贼似的低下头,心脏却砰砰乱跳,仿佛刚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。
他胡乱地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几下,试图构思自己的作文,但脑子里却一团乱麻,全是旁边那人专注的侧影。
直到交卷的铃声骤然响起,惊醒了兀自发呆的哪吒和终于停笔的敖丙。
敖丙轻轻舒了口气,放下笔,习惯性地侧头想问哪吒考得如何,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、直愣愣看着他的眼睛。
那目光太过专注,甚至带着点他没读懂的灼热,让敖丙微微一怔。
哪吒像是被烫到一样,猛地扭开头,抓起试卷就站起身,动作大得差点带倒椅子,耳根后漫上一片明显的红晕,嘴里含糊地嘟囔着:“……走了走了,饿死了!交卷交卷!”
敖丙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作文纸,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疑惑。
他隐约觉得,哪吒刚才似乎……看了他很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