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语复习

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教室窗户，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粉笔尘沫。

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，鼠标一点，投影幕布上缓缓展开下一篇“经典”例题。正是那段令人瞠目结舌的“国庆动物园游记”。

今天是国庆日，放假了，爸爸妈妈特地带我们到动物园玩。

按照惯例，我们早餐喜欢吃地瓜粥。今天因为地瓜卖完了，妈妈只好黔驴技穷地削些芋头来滥竽充数。没想到那些种在阳台的芋头很好吃，全家都贪得无厌地自食其果。

出门前，我那徐娘半老的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，鬼斧神工到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糟糠之妻。头顶羽毛未丰的爸爸也赶紧洗心革面，沐猴而冠，换上双管齐下的西装后英俊得惨绝人寰，鸡飞狗跳到让人退避三舍。东施效颦爱漂亮的妹妹更是穿上调整型内衣愚公移山，画虎类犬地打扮得艳光四射，趾高气昂地穿上新买的高跟鞋。

我们一丘之貉坐着素车白马，很快地到了动物园，不料参观的人多到豺狼当道，草木皆兵，害我们一家骨肉分离。妻离子散的爸爸鞠躬尽瘁地到处广播，终于找到差点认贼作父的我和遇人不淑的妹妹，困兽之斗中，我们螳臂当车，力排众议、推己及人地挤到猴子栅栏前，鱼目混珠拍了张强颜欢笑的全家福。

教室里起初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，如同水壶将开未开时的嗡鸣。

不知是谁先没忍住，“噗哈”一声大笑出来，瞬间像点燃了引线，整个教室炸开了一片惊天动地的狂笑声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！黔驴技穷地削芋头？！妈呀！”一个男生捶着桌子，笑得眼泪汪汪。

“贪得无厌地自食其果！全家一起食物中毒吗哈哈哈！”另一个女生捂着肚子，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。

“徐娘半老花枝招展鬼斧神工的糟糠之妻！这、这到底是什么绝世形容！”课代表一边笑一边试图维持秩序，结果自己笑得最大声。

哪吒更是笑得毫无形象，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子上，肩膀剧烈地抖动，红色的发梢都跟着一颤一颤。

“哎哟我不行了……沐猴而冠英俊得惨绝人寰……鸡飞狗跳到退避三舍……这爹是孔雀成精还是灾难现场啊哈哈哈！”他一边笑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旁边敖丙的胳膊，“敖丙你快看！画虎类犬艳光四射！这妹妹是去动物园还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啊哈哈哈！”

敖丙原本还强忍着，试图保持他一贯的清冷形象，嘴角抿得紧紧的，但听到“素车白马”（指丧车）一家“一丘之貉”地去动物园，结果“豺狼当道”“骨肉分离”“妻离子散”还要“鞠躬尽瘁”广播找人，最后“认贼作父”“遇人不淑”的兄妹在“困兽之斗”中“螳臂当车”“力排众议”“推己及人”地挤去看猴子，“鱼目混珠”拍“强颜欢笑”的全家福……

这层层递进的成语灾难彻底击垮了他的防线。

他先是肩膀微微抖动，接着抬手掩住嘴，可那抑制不住的笑意却从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漫出来，化为清澈动人的波光。

最终，他也忍不住低下头，额头抵在哪吒因为大笑而不断起伏的胳膊上，发出了清越的、压抑着的笑声，身体微微发颤。

“别、别说了……”敖丙的声音带着笑出来的气音，试图阻止哪吒继续念那些可怕的成语，但这劝阻毫无力度，反而因为笑意显得更加动人。

哪吒感觉到胳膊上传来敖丙额头的温度和那细微的颤动，笑声顿了一下，侧过头，正好看见敖丙笑得眼尾泛红、冰蓝色发丝微乱的样子，比平时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生动了不知多少倍。

他一时竟看得有些发愣，忘了继续嘲笑那篇奇葩作文。

讲台上的老师看着台下笑倒一片的学生，尤其是那对一个笑得张狂一个笑得隐忍却同样惹眼的少年，也忍不住笑着摇头，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：“安静，安静！笑够了吧？知道为什么好笑了吧？这就是典型的望文生义、滥用成语！每一个成语都用在了它完全不该出现的地方，造成了可怕的误解和滑稽的效果！”

好不容易等笑声渐渐平息，老师点了名：“李哪吒，你来分析一下，‘沐猴而冠’在这里错在哪里？”

哪吒还沉浸在刚才敖丙难得一见的笑颜里，猛地被点名，差点没反应过来：“啊？哦！沐猴而冠……是比喻人虚有仪表，本质不好，不是……不是夸爸爸帅得惨绝人寰！”他说完，自己又觉得好笑，忍不住咧嘴。

“那‘强颜欢笑’呢？”老师目光转向敖丙，“敖丙同学说说。”

敖丙已经恢复了平静，只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笑过的微红，他站起身，声音清朗依旧：“‘强颜欢笑’是指勉强装出笑容，心里并不高兴。用在这里形容拍全家福，与上下文欢乐的语境完全矛盾，体现了作者对成语情感色彩的不理解。”

“很好，坐下。”老师满意地点点头，“所以说，成语运用一定要准确理解其本义、引申义和感情色彩，否则就会闹出这样的笑话。大家把这篇‘范文’好好看看，引以为戒！”

哪吒凑近敖丙，压低声音，嘴角还咧着：“喂，敖丙，你刚才笑得差点趴我胳膊上了。”

敖丙耳根微热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笔尖点了点哪吒空白的笔记：“专心听课。不然下次你写的作文，就要变成新的范文了。”

哪吒嘿嘿一笑，终于老实拿起笔，只是目光偶尔还会瞟向身旁那人微红的耳尖，觉得这枯燥的一轮复习，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