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棍

午后的阳光晒得塑胶跑道有些发烫，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割过后特有的清冽气息。体育课刚自由活动，哪吒就拉着敖丙躲到了篮球场后那棵最大的香樟树下。

“热死了热死了！”哪吒一边嘟囔，一边毫无形象地用手扇着风，发丝被汗水濡湿，几缕贴在额角，更添了几分张扬不羁。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两根冒着凉气的老式绿豆冰棍，递了一根给敖丙，“快，降降温！”

敖丙看着他被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眼睛，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。冰棍纸剥开，露出里面裹着密集绿豆沙的冰体，散发着简单的甜香。

两人并肩靠在粗糙的树干上，享受着树荫下的片刻清凉。哪吒三两口就咬掉了小半根，腮帮子塞得鼓鼓的。敖丙却吃得很慢，小口小口地抿着，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，稍稍驱散了夏日的燥热。

偶尔有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和同学嬉闹的叫喊声传来，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，都被隔绝在他们这片小小的、安静的树荫之外。

哪吒几口吃完自己的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木棍，然后视线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旁边。

敖丙正微微低着头，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冰棍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，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，星星点点地落在他冰蓝色的发丝和白皙的侧颈上，像是撒了一把碎金。他淡色的唇瓣因为冰棍的滋润，显得格外水润。

哪吒看着看着，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干，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，比刚才跑完一千米跳得还乱。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，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敖丙的手腕。

敖丙微微一怔，抬起头，略带疑惑地看向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呃……那什么，”哪吒眼神飘忽，胡乱找了个借口，“你那个……甜不甜？给我尝一口？”

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。这什么烂借口！两根冰棍明明是一样的！

敖丙显然也愣了一下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，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，眼底悄悄漫上一点极浅的笑意。

他没有戳破，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手里那根只吃了一小半的冰棍，朝着哪吒的方向递过去了一点。

哪吒看着那根递到眼前的冰棍，又看看敖丙那双清澈沉静、仿佛能看透他所有小心思的眼睛，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。他僵在那里，接也不是，不接也不是。

最终，他还是硬着头皮，飞快地凑过去，就着敖丙的手，在那冰棍顶端小小地咬了一口。绿豆的清甜瞬间弥漫开来，却远远不及心底翻涌而起的那股陌生又滚烫的甜意。

“甜、甜的。”哪吒含糊地说着，猛地直起身，眼神四处乱瞟，就是不敢再看敖丙，感觉脸上的温度能煎鸡蛋。

敖丙看着他通红耳朵和强作镇定的侧脸，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，轻轻弯了起来。他收回手，看着冰棍上那个小小的缺口，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小口吃着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，风吹过树叶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
哪吒的心跳却迟迟慢不下来，那一点绿豆的清甜，仿佛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，最后汇聚在心口，一下一下，敲打着。哪吒正兀自平复着过快的心跳，眼神胡乱瞟着树影斑驳的地面，忽然感觉身旁的人动了一下。

敖丙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棍，将光秃秃的木棍用原来的包装纸仔细包好。然后，他侧过身，面向哪吒，冰蓝色的眼眸里漾着一种哪吒从未见过的、带着几分狡黠的光彩。

他忽然抬起手，用方才拿着冰棍、还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，极其轻快地碰了一下哪吒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。

那一点突如其来的、微凉的触感，像一小颗冰晶落在滚烫的炭火上，激起哪吒浑身一个激灵。他猛地转过头，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敖丙：“你……！”

敖丙却像是没事人一样，微微歪着头，表情纯良又无辜，只有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心思。“怎么？”他的声音轻轻的，带着点故意拖长的尾调，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，“帮你降降温。不是你说……很热吗？”

说着，他那还残留着些许凉意的指尖，非但没有收回，反而得寸进尺般地沿着哪吒耳廓的轮廓，极其缓慢地、若有似无地轻轻划了一下。

哪吒瞬间僵成了木头，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，连呼吸都滞住了。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只耳朵，轰鸣的心跳声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。
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带来的战栗，以及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清凉的雪松气息，正随着这过分亲近的动作，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。

“……敖丙”哪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却干涩得厉害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恼，他想躲开，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。

“嗯？”敖丙应了一声，指尖终于停了下来，却依旧虚虚地停在哪吒的耳畔，那双清澈的眼眸近距离地望着他，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哪吒此刻面红耳赤、不知所措的模样。“效果好像不错，”他故作认真地评价道，语气里那点调侃的意味再也掩饰不住，“看起来没那么红了。”

哪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，看着那微微上扬的、水润的唇瓣，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“啪”地一声彻底崩断。他猛地伸出手，一把抓住了敖丙那只“作乱”的手腕，力道不重，却足以阻止他继续动作。

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瞬间拉近，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。

树荫下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，只剩下彼此骤然加快的心跳声，和交织在一起的、有些紊乱的呼吸声。

哪吒抓着敖丙的手腕，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细微的脉搏，和自己的一样，跳得飞快。他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只觉得脸上刚刚退下去一点的热度又轰地一下卷土重来，甚至变本加厉。

敖丙也没有挣脱，任由他抓着，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，像落满了星子的深海。

一个极其柔软、微凉，却带着无法言喻的珍重意味的触感，轻轻地、快速地落在了他红得发烫的耳根后面。

那一小片皮肤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，酥麻的感觉瞬间炸开，沿着脊椎一路向下，窜遍四肢百骸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“……这样，”敖丙的声音贴得很近，压得极低，气息拂过哪吒的耳廓，比刚才那个吻更让哪吒头皮发麻， “降温效果是不是更好一点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