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考结束后的午休课,教室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活水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平日的沉寂。桌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“刺啦”声此起彼伏,混杂着笑闹和交谈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考后特有的、混杂着疲惫与兴奋的躁动。
班委拿着刚出炉的座位表站在讲台前,扯着嗓子一个个喊名字,原本整齐排列的单人单座要被重新拼合成双人桌,为接下来的小组学习做准备。
大家挤在狭窄的过道里,嬉笑着把沉重的木质课桌往一起推,寻找着自己的新同桌,商量着谁占左边谁占右边。
哪吒抱着胳膊,懒洋洋地靠在后门的门框上,红色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。他看着前桌的男生和邻组的女生顺利“会师”,笑着击掌;看着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哥们儿勾肩搭背地把桌子拼到一起,吵吵嚷嚷地划分“领地”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一根手指无意识地、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身后墙面上有些剥落的旧漆皮,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划痕。
心底深处,那点微妙的、不愿承认的预感越来越清晰。在这种需要成双成对的环节,他好像总是那个多出来的、不和谐的音符。
果然,嘈杂声中,讲台上的班委拿着座位表,眉头越皱越紧,手指在纸张上来回比划了几遍,最终无奈地抬起头,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,最后迟疑地落在了后门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。
“那个……同学们安静一下!”班委提高了声音,教室里稍微静了些许,“我们班总共45个人,是单数……所以,要单出来一个…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,或明显或隐蔽地,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了哪吒身上。带着点同情,带着点看好戏,也有点理所当然。
班委硬着头皮,看向哪吒,语气带着商量却更像是指定:“哪吒,你平时上课……呃……比较活跃,话也多,要不……你就先在后排自己单独坐?也、也方便你……专心听讲?”最后几个字说得没什么底气。
周围响起几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窃笑和低语。哪吒的脸瞬间沉了下来,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,眼底蹿起一簇火苗。他站直了身体,下颌线绷紧,刚要开口怼回去——是嫌弃他吵还是嫌弃他多余?
就在这时,一道清瘦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前排站了起来。
是敖丙。他怀里抱着自己整理好的课本和笔记,动作不急不缓。他甚至没有看向讲台上为难的班委,也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,只是径直穿过有些拥挤的过道,朝着后排走去。
他的步伐很稳,冰蓝色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在全班无声的注视下,他走到后排那个被单独留下的、离哪吒不远处的空位置,将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本轻轻放在桌面上,然后双手扶住桌沿,用力一推——
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的木质课桌严丝合缝地贴紧了哪吒那张孤零零的桌子,拼成了一张完美的双人桌。
“敖丙,你……你干嘛?”班委彻底愣住了,脱口而出,“你跟班长是排好同桌的啊!你们成绩互补,老师特意安排的……”
敖丙仿佛没听见,他只是将自己的书包安静地塞进新拼好的桌洞里,然后才转过身,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还愣在一旁、脸上怒意未消却已转为惊愕的哪吒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清泉滴落玉石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和理所当然:
“他单人单座,”敖丙的视线落在哪吒脸上,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极细碎的、温柔的光,“那我也单人单座了。”
教室里有那么几秒钟是彻底死寂的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。
哪吒怔怔地看着敖丙,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,看着他为自己“违规操作”后那双依旧清澈坦荡的眼睛,看着他刚刚推过来的、紧紧挨着自己桌子的那张课桌。胸腔里那股刚刚窜起的、愤怒又委屈的火苗,像是被一场温柔又突如其来的雨瞬间浇熄,只剩下嘶嘶作响的余温和一种酸酸胀胀的、陌生的情绪,迅速填满了每一个角落。
他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,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刚才想好的所有怼人的话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。
敖丙却像是做完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不再看哪吒,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,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起新桌面上刚刚放下的书本,将它们一本本码放整齐。
阳光透过窗户,恰好落在并排靠在一起的两张桌子上,将木质桌面照得暖融融的,也将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的影子,模糊地投映在地面上,交织在一起。
班委张了张嘴,看着这已然“木已成舟”的局面,又看了看敖丙那副平静却坚决的样子,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,无奈地摇了摇头,在座位表上胡乱划了几笔。
教室里重新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和挪动桌椅的声音,只是这一次,很多目光都带着好奇、探究和一丝心照不宣的暧昧,偷偷瞟向教室最后排那对刚刚“自立门户”的新同桌。
哪吒终于从宕机状态中恢复过来,他猛地低下头,假装研究自己桌子上不知道哪年刻上去的字迹,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桌沿,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。
他旁边的敖丙,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,很快又恢复如常,只有指尖划过书页时,带起一点微不可察的、轻快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