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3

太乙真人揣着一肚子难以消化的“切磋”画面，脚底发飘地晃出了哪吒的宫殿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，那俩小崽子的模样、那屋里的气氛……怎么看怎么邪门！

他挠了挠圆滚滚的肚子，酒意彻底醒了，心头猫抓似的痒痒，急需找个明白人说道说道。

拐过几个回廊，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申公豹清修的黑水潭边。申公豹正对着一池幽水打坐，周身气息阴郁沉静。

“师弟！师弟哎！”太乙真人咋咋呼呼地凑过去，一屁股坐在旁边，“不得了了！出大事了！”

申公豹眼皮都懒得抬，声音冷淡：“又是你那宝贝徒弟拆了哪座仙府？”

“不是拆家！是、是比拆家还……还那什么！”太乙真人急得抓耳挠腮，压低声音手舞足蹈地比划，“我刚去查功课，你猜怎么着？撞见哪吒和敖丙在那书房里……哎呦！哪吒那衣服破得哟，胸口都露出来了！还有几道……”

他越说越激动，唾沫星子横飞。

一直闭目养神的申公豹猛地睁开了眼睛，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……一丝呆滞。他像是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，整个人都僵住了，连周身气息都紊乱了一瞬。

“……什么？”申公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，“你……看清了？”

“千真万确！那场面！啧啧！”太乙真人拍着大腿，“我就说这两个小崽子最近不对劲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，只见眼前黑影一闪！方才还端坐如松的申公豹竟猛地站了起来，周身妖风骤起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，一言不发，化作一道黑烟，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直扑宫殿方向！

“哎！师弟！你等等我！别冲动啊！”太乙真人吓了一跳，赶紧笨拙地驾云跟上。

申公豹几乎是撞开那扇刚刚被太乙掩上的、门轴还有些松动的书房门的！

“砰——！”

巨响再次响起。

门内景象却让杀气腾腾冲进来的申公豹瞬间僵立在门口，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，脸上是一片空白的木然。

预想中任何不堪入目、需要清理门户的画面都没有出现。

书房依旧有些凌乱，墨点未干，破损的镇纸和笔也还躺在原处。但是，在哪吒那张歪斜的书案前，两个少年正背脊挺直地端坐着。

哪吒换了一件整齐的衣裳，敖丙的发丝也重新束得一丝不苟。

两人面前各铺着一张崭新的宣纸。哪吒手握毛笔，眉头紧锁，一副苦大仇深、咬牙切齿的模样，正在一笔一划、极其笨拙地写着大字，笔尖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。

敖丙则侧身在一旁，指尖虚点着纸面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……专注？正低声说着什么：“……这一笔，要藏锋，手腕下沉，不可急躁……”

听到破门声，两人同时抬起头，看向门口煞气冲天又瞬间石化的申公豹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、被打扰的惊讶和茫然。

“师父？”敖丙率先开口，语气恭敬又带着一丝疑惑。 哪吒也放下笔，挠了挠头，一脸“我们正在努力学习别打扰我们”的不耐烦：“申公豹？有事？”

申公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、脸上、以及那写得歪歪扭扭却异常“认真”的大字上来回扫射。空气里除了未散的墨香，只有一种……诡异的、刻苦用功的氛围。

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，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被这极度违和的场景硬生生堵了回去，噎得他差点内伤。所有冲到嘴边的质问和呵斥都僵在了喉咙里。

申公豹猛地转身，黑袍甩出一个僵硬的弧度，一言不发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，甚至忘了把门带上。

太乙真人气喘吁吁地刚赶到门口，正对上申公豹那张黑如锅底、眼神空洞、仿佛怀疑人生的脸。

“师弟？怎么样？是不是……”太乙急切地探头想往里看。

申公豹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，目光发直，脚步虚浮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，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冲击，喃喃自语地消失在回廊尽头，隐约飘来几个破碎的音节：“……练字…………居然在练字……”

太乙真人莫名其妙地挠挠头，狐疑地伸脑袋往书房里瞅了一眼——

只见哪吒和敖丙依旧保持着端坐练字的姿势，乖巧得不像话。

“奇了怪了……”太乙嘟囔着，也一脸困惑地替他们带上了门。

门扉轻轻合拢。

书房内，哪吒和敖丙维持着“认真”的姿势，一动不动。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远去。

哪吒猛地松了一口气，肩膀垮下来，甩着写得发酸的手腕，压低声音心有余悸：“……你反应够快的啊！”

敖丙淡淡瞥了他一眼，耳廓的红晕尚未完全消退，伸手拿过哪吒面前那张鬼画符一样的“大字”，面无表情地团成一团。

“闭嘴。”他冷声道，“继续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