抢饭否

办公室带回来的空调凉气还没从肩头散尽，敖丙刚在自己位子上坐下，邻座几个同学压低的交谈声就钻进了耳朵。

“……可不是嘛，就昨天中午，哗啦一下，听着都疼。” “说是初三的，跑得太猛，那楼梯转角灯还坏了，暗得很……” “一只手当场就耷拉下来了，吓死人，教务处老师脸都白了……”

碎片化的词句拼凑出清晰的画面。敖丙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桌面上顿了顿，下意识地转头，视线越过摞起的书本，落在那个正风风火火收拾书包的身影上。

哪吒单肩挎着包带，正把最后几本书胡乱往里塞，拉链都没完全拉上，一副随时准备弹射起步的架势。午休铃就是他的发令枪，而食堂的糖醋排骨窗口则是唯一的终点线。

敖丙身体微微前倾，声音放得轻，却足够清晰地被对方捕捉到：“哪吒，今天去食堂，下楼梯的时候……慢一点。”

哪吒闻言，头也没抬，手指灵活地转着那支快被磨掉漆的中性笔，划出一个不耐烦的圈，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、混着点急躁的理所当然：“慢了？慢了哪还有糖醋排骨？上次去晚了十分钟，窗口就只剩飘着两片菜叶子的清汤了，喝得我一下午都没劲。” 他说着，下意识地抬起头，准备再甩出一句“放心吧我稳得很”之类的反驳。

可话到了嘴边，却猛地顿住了。

因为他撞上了敖丙的视线。那不是平常的平静无波，也不是带着调侃的笑意，更不是责备。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光，里面是一种清晰可见的、未加掩饰的关切，甚至还有一丝来不及收起的、因听闻了意外而产生的后怕。

那目光沉甸甸的，像温热的掌心，一下子按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、满不在乎的言语。

敖丙看着他，继续用那种平稳却清晰的语调说道：“昨天那个学生，就是想赶在关窗前买到最后一份红烧肉。下最后几阶楼梯时太急，没踩稳，整个人摔下去，手直接杵地上了——”

哪吒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那句关于糖醋排骨的争辩突然变得轻飘飘的，毫无分量。他捏着笔的手指收紧了。

敖丙顿了顿，看到哪吒不仅动作慢了，连脸上那点不耐烦的神色也褪去了，才继续道：“……说是脱臼了，挺严重的。医务室老师只是临时固定，后来赶紧送医院了。医生看了说，韧带拉伤，关节错位，至少得好好养三周，一动不能动。别说抢饭，连写字都成问题。”

话音彻底落下的那一刻，哪吒转笔的动作完全停了。

那支笔被他紧紧攥在掌心，硌得皮肤生疼。先前那种跃跃欲试的躁动感彻底熄火了。他低下头，视线落在自己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上，仿佛那比乱糟糟的书包更值得研究。

刚才所有振振有词的反驳都被那一眼关切堵死在了喉咙深处。空气中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的喧闹，和教室里逐渐弥漫开的、午休前特有的那种蠢蠢欲动的焦灼气氛，但这一切似乎暂时将哪吒隔绝在外了。

他攥着笔的手指紧了又松，最后无声地把那支笔塞进了裤兜里。原本弓起准备发力的肩膀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。他没说“知道了”，也没说“没事我灵活”，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，那种沉默本身，比任何回答都更能说明问题。

敖丙看着他。

“先上最后一节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