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司凛手中的牛奶杯终于脱手,摔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奶渍晕开一片污浊。他站在原地,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,动弹不得。温妤初那句轻飘飘的质问,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具毁灭性。
他张了张嘴,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,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。解释?如何解释?承认自己卑劣地冒充死去的弟弟,窃取她的爱与依赖?还是继续用谎言圆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梦?
温妤初没有等他回答。她看着他那张与记忆中“阿湛”一般无二、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脸,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、愧疚以及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绝望,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疯狂串联,最终拼凑出那个她最不愿相信的真相。
“傅司凛…或者说我该叫你大哥?”,她苍白的唇间溢出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确认般的绝望。不是疑问,是陈述。她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恐惧,想起了那些违和感,想起了“阿湛”身上偶尔流露出的、与她记忆中温柔诗人截然不同的冷硬气场。
她猛地低头,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,一股巨大的恶心感翻涌而上。这不是爱的结晶,这是谎言的结果,是她在不明真相时,与一个她畏惧、疏离的男人…
“啊——!”她终于无法承受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双手死死捂住耳朵,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残酷的现实。她剧烈地颤抖着,眼泪汹涌而出,却不是悲伤,而是巨大的羞辱、背叛和毁灭感。
傅司凛被她激烈的反应刺痛,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:“初初…”
“别碰我!”温妤初像是被毒蛇咬到般猛地向后缩去,蜷缩起身子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,仿佛他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。“滚开!你别碰我!”
她的情绪过于激动,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冷汗涔涔而下。
傅司凛看到她身下地毯上渐渐洇开的刺目鲜红,瞳孔骤缩,所有的理智和痛苦都被巨大的恐慌取代。他再也顾不得她的抗拒,猛地冲上前,一把将她打横抱起。
“医生!叫医生!”他朝着闻声赶来的佣人嘶吼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。他紧紧抱着怀中不断挣扎、哭喊的人儿,感受着她的体温和生命力似乎在一点点流逝,一种比商业帝国崩塌更甚的恐惧攫住了他。
医院,抢救室外的长廊。
时间变得无比漫长。傅司凛像一尊雕塑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西装上还沾着点点血迹,双手紧握成拳,指节泛白。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温妤初那双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睛,回放着那刺目的鲜血。
他精心编织的谎言,他偷来的短暂幸福,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反噬。他不仅失去了她,还可能…失去那个他原本并不期待、此刻却无比恐惧失去的孩子——那个他与她之间,最后一点可怜的联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抢救室的门开了。医生走出来,面色凝重。
“傅先生,傅太太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先兆流产,虽然暂时保住了胎儿,但情况非常不稳定,必须绝对卧床静养,不能再受任何刺激。”医生顿了顿,看了一眼傅司凛灰败的脸色,补充道,“另外…傅太太醒来后,情绪非常不稳定,拒绝见任何人,尤其是…您。”
傅司凛闭了闭眼,一股尖锐的疼痛贯穿心脏。他哑声问:“她…怎么样?”
“身体需要慢慢恢复,但心理上的创伤…恐怕更重。”医生叹了口气,“傅先生,现阶段,或许保持距离对傅太太的康复更有利。”
傅司凛没有再说话。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,如同一座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孤岛。
接下来的日子,温妤初被转移到了VIP病房的最里间,有专门的护士和保镖看守。傅司凛只能通过监控屏幕,远远地看着她。
她不再哭闹,只是终日沉默地躺在病床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,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。她拒绝进食,全靠营养液维持。护士送去的安胎药,她有时会机械地吞下,有时则会毫无预兆地打翻。
傅司凛试过让心理医生介入,试过让佣人送去她以前最喜欢的食物和书籍,但一切都石沉大海。她就像一只彻底封闭了自己的贝壳,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。
他站在监控屏幕前,看着她日渐消瘦的侧脸和那双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,内心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。他知道,他彻底失去了她。不是以死亡的方式,而是以一种比死亡更残忍的方式——她活着,却恨他入骨,并且,彻底忘记(或者说,被迫面对)了曾经给过他的、那些他视若珍宝的依赖与爱恋。
他亲手摧毁了她对爱情、对未来所有的幻想,也亲手将自己推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。那个他一度窃取来的、充满娇嗔与温暖的世界,已经彻底对他关上了大门。剩下的,只有无尽的惩罚,和这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、沉重而罪恶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