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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苔光下的余温

天幕下的壤火

东边通道的警戒线拉了三天,铁丝网上缠的警示带被地底的风吹得“哗啦啦”响。顾泽安蹲在通道口的碎石堆旁,指尖捻着片刚冒芽的普通幽荧苔——嫩绿色的芽尖蜷着,是三天前他和队员撒的孢子发的。这几天没再听见“咔嗒”的凿墙声,裂缝里的血饲苔也确实像葛兰说的那样,叶片边缘开始发焦,暗红油亮的颜色褪成了灰红,看着没那么瘆人了。

  “顾队,苔田那边翻完了。”小杨踩着碎石跑过来,裤脚沾着泥,“江医生说让你过去一趟,她在田边采苔露呢,说给你胳膊上的伤擦擦。”

  顾泽安把那片嫩芽小心地放回土里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往苔田走时,天已经暗了大半,穹顶的幽荧苔光网调亮了些,绿幽幽的光洒在田埂上,倒比白天更软和。远远就看见江晚秋蹲在田埂上,她换了件浅灰的褂子,袖口挽到胳膊肘,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苔泥,正用个小陶碗接苔叶上的露水。暮色里苔叶上的露水晶亮,她指尖碰上去时,连带着光都颤了颤。

  “怎么这时候还采?”顾泽安走过去,蹲在她旁边。田埂上的土是松的,刚翻过,混着苔藓的腥甜味,比医疗站的消毒水味好闻。

  “傍晚的苔露最稠。”江晚秋把陶碗往旁边挪了挪,怕他碰倒,“葛兰姐说这玩意儿得趁潮气重的时候采,掺在药膏里能压血饲苔的孢子。”她指了指碗里的露水,清透的一小汪,在光下泛着点淡绿,“忙了一天才顾上采,刚好给你换药。”

  顾泽安这才想起自己胳膊上的伤——早上换的纱布还松松垮垮缠着,翻了一天苔田,早把换药的事忘到脑后了。他下意识往胳膊上摸了摸,有点心虚:“……忙忘了。”

  “就知道你会忘。”江晚秋眉梢立刻挑起来,放下陶碗就去扯他的袖子,“跟你说了伤口不能捂,怎么总不当回事?”她的指尖碰着布料往上撩,动作急了点,纱布边角蹭到伤口,顾泽安“嘶”地抽了口气。

  “别动别动。”她立刻放轻了手,指尖虚虚悬在纱布上,眼里带了点急,“蹲好,我给你换。”

  顾泽安乖乖蹲下身,胳膊平举着。她蹲在他对面,膝盖几乎挨着他的膝盖,穹顶的绿光落在两人中间,把她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。她解开纱布时动作极轻,指甲偶尔蹭到他的皮肤,凉丝丝的,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。

  “还好没渗血。”她松了口气,从口袋里摸出新的药膏和纱布——药膏是她用刚采的苔露调的,装在个小瓷罐里,开盖时飘出点清甜味。她用指尖蘸了点药膏,往他伤口上涂时,指腹软软地蹭着皮肉。

  “昨天让你别老抬胳膊,”她一边涂一边低声念叨,“偏不听,你看这口子还红着。”话是嗔怪的,指尖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,涂到伤口边缘时,特意把药膏抹得匀匀的,“苔露调的药膏比之前的温和,这次该不疼了吧?”

  “不疼。”顾泽安盯着她的发顶,她的碎发垂下来,蹭得他胳膊有点痒。他想说“你涂的都不疼”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怕说出来她又笑他。

  她缠纱布时得往他胳膊后面绕,身子不得不往前倾些,呼吸轻轻拂在他的手腕上,温温的。有一瞬她指尖滑了下,纱布松了,她“呀”了一声,伸手去捞,指尖正好撞进他手心里。

  顾泽安下意识攥了攥。她的指尖软乎乎的,还带着药膏的黏意,被他攥住时明显顿了下,抬头看他时眼里晃了晃,像落了两滴苔露。他赶紧松了手,喉结滚了滚:“没、没拿稳。”

  “嗯。”她低低应了声,低头继续缠纱布,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。缠到最后系结时,她的指尖又抖了下,绳结绕了两圈才系牢,松开手时没敢再看他,只把空瓷罐往口袋里塞:“好了……下次再忘换,我就不给你调药膏了。”

  “不忘了。”顾泽安立刻接话,声音比平时亮了点。

  两人都没立刻起身,还蹲在田埂上,中间隔着半拳的距离,谁也没说话。地底的风把苔叶吹得“沙沙”响,远处队员们收拾工具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,倒衬得这一小片地方格外静。顾泽安看着她泛红的耳尖,忽然想起刚才攥住她指尖时的软,心里像被苔露浸过似的,又软又凉,还带着点说不清的热。

  “对了,”江晚秋忽然没头没脑问了句,目光落在远处的苔田,“今天翻苔田的时候,我发现靠东边的几株幽荧苔长得特别快,比别的高出小半指。”她往通道的方向指了指,“离血饲苔越近,长得越疯,你说怪不怪?”

  顾泽安心里一动:“是不是抢养分?”

  “应该是。”江晚秋蹲下身,扒开一株幽荧苔的根——根系密得像网,往土里扎得深,“葛兰姐看了,说普通幽荧苔和血饲苔是‘同根’,就像俩争地盘的,谁占得多,谁就长得好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戳了戳苔根,“所以她让把苔田往东边扩扩,多种些,说等普通苔的根缠满了地,血饲苔就算有血养,也长不起来了。”

  这话倒是和他撒孢子的心思对上了。顾泽安看着眼前的苔田,绿茸茸的一片,在光下晃得人眼软,突然觉得这地下城的希望,倒比核反应堆的光靠谱多了。

  “顾队!江医生!”远处小护士的喊声突然划破静,“葛兰姐让你们回医疗站!那个被血饲苔沾到的大姐醒了!”

  江晚秋猛地站起身,膝盖磕在田埂上也没顾上揉,只匆匆道:“走了走了。”转身时脚步快了些,发梢扫过他的胳膊,像片轻软的苔叶。

  顾泽安摸着胳膊上缠得整整齐齐的纱布,上面还沾着点她指尖的温度。他慢慢站起身,往医疗站走时,总觉得刚才涂药膏的地方,比别处暖得多——暖得像把这地底的光,都攒进了皮肉里。

  医疗站里,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靠在病床上,脸色还有点白,但眼睛亮了。看见江晚秋进来,她挣扎着要坐起来:“江医生,谢谢你……我胳膊不疼了。”

  江晚秋赶紧按住她:“别乱动。”她掀开女人的袖子——之前暗红的印子淡了不少,变成了浅粉,像退了烧的红斑,“看来葛兰姐说的对,普通苔真能压得住血饲苔。”

  顾泽安站在门口,看着女人胳膊上的印子,又看了眼窗外的苔田,绿茸茸的一片在暮色里泛着软光,突然觉得踏实了。不管是虫还是苔藓,总有对付的法子,只要他们俩在,只要这苔田还绿着,就不怕。

  只是他没说,刚才扶她起身时,瞥见她手腕上有道旧疤,像被什么锐器划的,竟和自己胳膊上早年留的疤有几分像。而江晚秋也没说,她刚才采苔露时,在最东边的苔根下发现了块碎布,是灰夹克上的那种料子,布角还沾着点暗红的粉——和那天墙角的湿痕一个颜色。

  但这些都不急。窗外的苔光正暖,田埂上的风正软,她站在病床边笑,他靠在门口看,地下城的日子难得这么静,就先让这苔光多照会儿吧。

  “顾队!顾队!”

  突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碎了静,小杨连滚带爬地冲进医疗站,跑得满头汗,进门就扶着墙猛喘,话都说不连贯:“快……快!”

  顾泽安心里咯噔一下,快步过去扶住他:“别急,怎么了?慢慢说。”

  小杨攥着他的胳膊,指尖都在抖,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挤出声:“老周……老周在城墙那边叫你!出事了!好多虫——就是那天的溶洞凿甲!黑压压的一片,正往城墙上爬呢!你快过去吧!”

  “什么?”顾泽安脸色猛地一沉。

  江晚秋也惊得站直了身子,刚要说话——

  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
 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。

  那声音不是从别处来的,是城墙方向的紧急警报,尖得像要把地下城的穹顶戳破,刚才还萦绕在苔田上的软风、窗沿边的暖光,瞬间被这警报撕得干干净净。

  顾泽安没再说话,猛地转身拽过墙上的枪,枪带往肩上一甩,步子已经跨到了门口。

  “泽安!”江晚秋下意识喊了他一声。

 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眼里的光在警报声里晃了晃,没来得及说什么,就被小杨拽着往通道那头跑,背影眨眼就被晃动的绿光吞了。

  警报声还在疯响,“呜——呜——”地钻耳朵。

  江晚秋站在原地,手还僵在半空中,窗外的苔田在风里乱晃,绿茸茸的叶片像是在发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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