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兰把最后一罐腌苔菜往唐坚的大背包里塞时,罐口磕到了包侧的铁环,“当”一声脆响。老周正靠在电梯门框上抽烟——其实是根晒干的苔草杆,叼在嘴里没点火,见这光景抬手敲了敲罐底:“再塞唐坚就得跪着走了!他那背包快比他人高了。”
葛兰没理他,又往包里压了袋干苔叶:“上面冷,煮水时扔点进去,能挡点寒气。”转头又扯住江晚秋的袖子,指尖蹭过她手腕上的细银镯——那是她爸妈留的,细得快磨断了,“棉衣别穿反了,里子的绒面朝里,暖。”
江晚秋正帮顾泽安把他忘在床头的机械表塞进兜里,闻言笑着点头:“知道啦葛兰姐,你上周给我缝的棉袜我都穿了,脚不冷。”
“就你嘴甜。”葛兰捏了捏她的脸,又往她手心塞了把水果糖,“酸的,没劲了就含一颗。”
唐坚扛着大背包往电梯里挪,背包带勒得他肩膀发红,还不忘回头喊:“葛兰姐放心!我这背包结实着呢,别说几罐咸菜,再塞个人都成!”
小杨跟在后面,手里拎着个帆布包,里面是几盒子弹,闻言接话:“坚哥你可别吹,等会儿电梯晃一下,你跟背包一起滚成球。”
“去你的!”唐坚伸手要拍他,被老周一把拦住:“别闹,进电梯了。”
电梯是老式货运款,铁皮壁上锈得掉渣,角落里堆着几个旧工具箱,是之前修通道时落下的。众人挤进去时,唐坚的背包“哐”地撞在壁上,掉下来块锈皮。老周把烟杆扔了,伸手按了“地面”的按钮——按钮是红色的,上面的漆掉了大半,按下去时“咔”一声,带着股滞涩。
“都站好,别晃。”老周靠在按钮旁的铁架上,看了眼腕表,“电梯得走十分钟,到了上面别乱摸,孢子云虽没辐射,沾身上也痒。”
电梯缓缓上升,起初没什么动静,只有钢缆拉动的“咯吱”声。地下城恒温,众人穿的都是薄便装——江晚秋穿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,顾泽安是件灰色工装,连老周都只套了件单夹克。小杨嫌闷,扒着电梯壁的缝往外看,缝里只有黑漆漆的管道,他撇撇嘴:“啥也瞅不见。”
江雪正蹲在工具箱旁翻东西,翻出个手电筒,试了试还亮,递给付秦毅:“秦毅姐你拿着,等会儿上面暗。”
秦毅推了推眼镜接过来,又从包里摸出本旧笔记本——封皮是硬壳的,写着“种子图鉴”,是她从仓库翻来的,“等找着种子,咱对照着记,别拿错了。”
顾泽安靠在电梯壁上,胳膊肘抵着江晚秋的肩,低声问:“冷不冷?电梯里风凉。”
“不冷。”江晚秋往他身边挤了挤,衬衫蹭着他的工装,“就是有点晃,跟坐旧火车似的。”
正说着,电梯顶上的灯忽然“滋啦”响了下——原本昏黄的光慢慢褪成冷蓝,像浸了水的布,幽幽地照在人脸上。老周忽然直起身,拍了拍唐坚的背包:“唐坚,把装备拿出来!都穿好!”
唐坚“哎”了声,把大背包往地上一放,拉开拉链——里面裹着防弹衣和厚棉衣,还有几顶带战术灯的帽子,叠得整整齐齐。“早就备好啦!”他拎起件防弹衣往顾泽安手里塞,“泽安哥你先穿,你那身板得护严实。”
“都别抢,人人有份。”老周拎起件棉衣抖了抖,棉絮“噗”地鼓起来,“先穿防弹衣,衬在里头,外面套棉衣——上面冷得邪乎,虽没下雪,风刮得跟刀子似的,别冻着。”
众人这才忙活起来。小杨拎着件防弹衣往身上套,胳膊肘卡在袖子里,挣了半天没穿上,急得直咧嘴:“这玩意儿咋这么硬?跟焊在身上似的。”
江雪正帮秦毅调防弹衣的肩带,闻言回头笑:“你别使劲拽啊,先把胳膊伸进去,再拉带子——跟穿马甲似的,笨死了。”
秦毅也跟着点头,指尖帮小杨把卡住的袖子捋顺:“慢慢来,这带子是尼龙的,拽急了容易断。”
顾泽安先帮江晚秋把防弹衣穿上——防弹衣是黑色的,硬邦邦的,衬在她的棉布衬衫外,显得肩线都宽了些。他帮她扣腰侧的扣子时,指尖碰得她腰一缩,他压着笑说:“别动,扣错了等会儿漏风。”
“谁动了。”江晚秋瞪他一眼,却伸手帮他拽自己后领的防弹衣,“你也穿啊,别光盯着我。”
“这就穿。”顾泽安拎起自己的防弹衣往身上套,尼龙料子蹭着工装响,江晚秋伸手帮他拉后背的带子,忽然“噗嗤”笑了:“你这穿得跟个铁桶似的,等会儿跑都跑不动。”
“我跑不动,你拉着我呗。”顾泽安低头凑到她耳边,声音压得低,“反正你是军医,我要是冻僵了,你还能给我做人工呼吸。”
“呸,没正经。”江晚秋伸手拍他胳膊,却被他攥住了手——他的指尖暖,攥得她手心里的糖都快化了。
唐坚早就穿好了,正往头上戴带战术灯的帽子,“咔”地按亮灯,光柱“唰”地照在电梯壁上,晃得人眼睛疼。“哎?这灯亮得很!”他得意地晃了晃头,光柱在墙上扫来扫去,“等会儿在上面走夜路都不怕了!”
“别晃!晃得人眼晕!”老周伸手把他的帽子往下按了按,战术灯的光落在地上,映出片圆亮的光斑,“把灯调暗点,省着电——上面虽暗,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,别瞎浪费。”
小杨总算把防弹衣穿上了,正往外面套棉衣,棉衣是军绿色的,洗得发白,他套得急,领口的绳缠成了疙瘩,急得直拽:“这绳咋解啊?跟系了死扣似的。”
秦毅走过去帮他解绳,指尖碰得绳子“沙沙”响:“别拽,越拽越紧——你看,这样绕一下就开了。”她的手指细,没两下就把疙瘩解开了,又帮他把绳系成个活结,“这样就掉不了了。”
“谢秦毅姐!”小杨咧着嘴笑,又往身上套棉衣袖子,“还是秦毅姐手巧,不像江雪姐,就知道笑我。”
江雪正把多余的棉衣往背包里塞,闻言挑眉:“我笑你咋了?谁让你穿个防弹衣都跟打架似的。”
老周也穿好了,正往棉衣兜里塞手套,闻言哼了声:“行了行了,都别贫了——电梯快到了,把战术灯都调暗点,别出去晃着眼睛。”
话音刚落,电梯忽然“咚”地顿了下,停了。钢缆的“咯吱”声停了,电梯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。老周走到门边,伸手按了下开门键——键没反应,他又按了下,还是没动静。
“咋回事?”小杨凑过去看,“坏了?”
“别慌。”老周拍了拍门,“这电梯老了,得手动操作。”他伸手在门侧摸了摸,摸到个生锈的把手,使劲往下一拽——“哐当”一声,门缓缓往两边滑开,冷风“呼”地灌进来,带着股土腥味,吹得人脸上发麻。
外面比想象中暗。天空蒙着层灰扑扑的孢子云,太阳被遮得只剩个模糊的亮圈,像块蒙了灰的铜镜。远处的楼群黑黢黢地戳在地上,断壁残垣堆得老高,风刮过碎砖堆,卷起细沙,“呜呜”地响,跟哭似的。
“嚯,这天……”小杨扒着门框往外看,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“真跟咱地下城的应急灯似的,暗乎乎的。”
“冷不冷?”江晚秋往顾泽安身边靠了靠,棉衣蹭着他的胳膊,“风刮得人耳朵疼。”
“还行。”顾泽安把自己的帽子往她头上一扣,战术灯的带子勒得她鬓角的碎发飘了飘,“戴上,护耳朵。”他自己没戴帽子,风刮得他额前的头发乱晃,却伸手帮她把帽绳系紧了,“走了,先去种子站。”
老周打头往外迈,棉鞋踩在碎砖上“咯吱”响:“种子站就在前头,瞅那栋没塌的矮楼——烟囱还在的那个,就是了。”
走了约莫一刻钟,就到了种子站门口。外面是道铁门,锈得厉害,上面的漆掉得一块一块的,露出底下的黑铁。老周伸手敲了敲,“哐哐”响,回声在空荡的废墟里飘,显得格外静。
“还行,没烂透。”他往后退了步,端起步枪对着门锁“砰”一枪——门锁“咔哒”崩开,掉在地上滚了两圈,还带着点火星。他抬脚往门上踹,“咚”一声,门晃了晃,往两边开了道缝。
“成了。”老周伸手推门,刚推到一半,手顿了——门后不是空的,竟是道深灰色的门,是复合板的钢门,看着跟银行的保险柜门似的,严严实实地挡在后面。
他愣了下,把铁门推到底,站在钢门前啧了声:“这玩的哪出?还套娃呢?”
那钢门比外面的铁门还厚实,表面光溜溜的,没漆,就露着冷硬的金属色。门上嵌着个暗黑色的锁,是转盘式的,跟保险柜的密码锁一模一样,摸上去冰凉,转盘上刻着数字,都磨得快看不清了。
“这玩意儿……”老周蹲下来戳了戳锁,“没密码开不了啊。”
唐坚把背包往地上一放,撸起棉衣袖子,露出里面的防弹衣肩带:“周哥你让开!我来试试!”他举着枪托就往门上砸,“砰砰砰”砸得震天响,钢门“嗡嗡”颤,锁却纹丝不动。他砸了几下,手都麻了,甩着胳膊退回来:“这门太硬了……跟石头似的。”
“你那枪托能砸开啥?”小杨凑过去看,“秦毅姐,你懂这个不?你不是可是咱们这里唯一懂这些的。”
秦毅蹲在门边,没急着看锁,先摸了摸钢门的缝——缝窄得能插进张纸,她又推了推眼镜,突然的想 到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把锁的模样,从兜里摸出那本“种子图鉴”,翻到最后几页:“之前翻仓库时,见这本上记了些杂七杂八的,说不定有。”
众人都凑过去看。笔记本的纸页发黄,上面用铅笔写着些字,有记苔田温度的,有记工具数量的,翻到最后一页时,秦毅忽然停了——上面用红铅笔写着串数字:“7-3-9-2”,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锁,跟门上的锁一模一样。
“试试这个?”她指着数字说,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。
老周半信半疑地蹲下来,手指捏着转盘转。“咔哒”——转第一个数字时,锁芯轻响了下。他心里一紧,又转第二个:“咔哒”。第三个,第四个……转完最后一个数字时,锁芯忽然“嗡”地轻响,钢门竟缓缓开了道缝,露出里面的暗。
“成了!”小杨低喊一声,声音在空荡的门口飘,显得格外突兀。
老周推开门,里面黑黢黢的,只有外面的微光透进去一点,能看见堆着几个铁架子,上面蒙着厚灰。“都进去,轻点走。”他打头迈进去,棉鞋踩在地上的灰上,“噗”一声,扬起片灰雾。
江雪举着手电筒往里照,光柱扫过铁架子,照出上面的空布袋——印着“水稻种”的字样,都瘪着。“看来种子没被拿走。”她松了口气,转头喊,“秦毅姐,你帮我看看那几个铁柜,是不是恒温的?”
秦毅应了声,跟着往里走。唐坚扛着背包,小杨拎着子弹盒,也跟着进了门。顾泽安和江晚秋走在最后,江晚秋刚要迈脚,忽然“呀”了声——兜里的铁盒子掉了,水果糖滚了一地,亮黄色的糖纸在灰扑扑的地上格外扎眼。
“慢点。”顾泽安说到,晚秋立马去捡外面的糖,指尖刚碰到糖纸,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笑——极轻,像片羽毛落在地上,又像风刮过细缝,“嗤”一声,没了。
她捡糖的手顿了,猛地抬头看向门外。
门外只有空荡荡的废墟,碎砖堆在风里晃,孢子云压得低低的,天空暗得像要塌下来。
“咋了?”顾泽安也蹲下来捡糖,见她愣着,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,“捡啊。”
江晚秋没说话,只是往门外扫了圈——没人,连个影子都没有。可那笑声明明就在耳边,轻得像幻觉,却又真实得让人心里一缩。
江晚秋立马往顾泽安的怀里缩了缩用颤抖的声音说道:“外……外面好像有人”
顾泽安的神情紧张了几分,把掉下来的几颗糖塞进江晚秋手里,拉着她往门里走,声音压得低,“进去吧,里面暖和点。”
江晚秋被他拉着往里走,回头看了眼门外——风还在刮,碎砖堆上的灰被吹得滚,什么都没有。可她总觉得,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,就躲在孢子云的阴影里,笑着。
钢门在身后缓缓合了半道,把外面的风挡了些。
可就在大家放松至极时“怦”外面的门被关上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