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咔哒——”
清脆的门闩扣合声陡然从外传来,像根冰针猛地扎进人心里。围着变异狗尸体的众人瞬间僵住,刚松下的神经“唰”地绷紧,江雪攥着止血粉的手一抖,粉末撒了半袋;秦毅往江晚秋身边靠了靠,指尖悄悄按在她胳膊上,像是怕她被惊着。
老周最先反应过来,猛地转身往钢门冲。顾泽安紧随其后,伸手把江晚秋往种子堆后推了推:“待在这儿别动。”
俩人冲到门边,老周扒着门缝往外看——外室那扇旧木门紧闭着,门闩横在门后,木头与门框磕得严实,连道缝都没留。他伸手推了推,门板纹丝不动,只有门闩与木框摩擦的“吱呀”声,在死寂里格外刺耳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老周的声音发颤,指尖摸着冰冷的门板,心里头一阵胆寒,“就算是变异狗,也不可能攥着门闩扣上!这玩意儿得用手拧,得对准卡槽——一定是人干的!肯定是人!”
顾泽安往门闩缝里瞥了眼,木栓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,显然是刚扣上的。他后颈的汗毛“唰”地竖了起来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——能悄无声息扣上门闩,还能躲着他们的视线,对方要么是熟门熟路,要么……根本没走远。
“人?”种子堆后的小杨听见了,眼睛瞬间瞪圆,下意识往秦毅身后缩了缩,声音抖得像筛糠,“周哥,这上面……还能有别人?会不会是……之前那批失踪的队员?”
这话一出,屋里更静了。末世里“失踪”多半等于“死了”,可真要是有活人,藏在暗处窥着他们,比遇上十只变异狗还让人发怵。
老周没接话,转身往唐坚那边喊:“唐坚!过来!”
唐坚正捂着胳膊龇牙——江雪刚给他缠好绷带,棉衣袖口浸得通红。听见喊,他直起身,瓮声瓮气应:“周哥,咋了?”
“你还有力气没?”老周盯着他胳膊上的伤,眉头皱着。
唐坚把胸脯一拍,疼得倒吸口凉气,却硬撑着笑:“没事!小伤!力气还大着呢!砸门啥的,包在我身上!”
老周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个锤子——是把羊角锤,木柄磨得发亮,是从地下城器械房顺的。“给。”他把锤子往唐坚手里一塞,“砸门闩,往锁扣那儿砸,别客气。”
唐坚接过来,锤子沉甸甸的压手。他往钢门外瞥了眼,抡起锤子就往外冲:“都起开!看我的!”
顾泽安和老周往旁边让了让。唐坚站在旧木门前,抡起锤子就往门闩锁扣砸——“砰哧!砰哧!”锤头撞在木头上,震得他虎口发麻,木屑簌簌往下掉。那门闩本就朽了,又在外头风吹日晒的,没砸几下,锁扣处就裂了道缝。
“有戏!”唐坚眼睛一亮,更使劲地砸。
老周蹲在旁边看,见锁扣松得差不多了,抬手按住他的胳膊:“行了,让开。”他往后退了两步,端起步枪对准锁扣,“砰!”
枪声在空荡的外室炸响,震得人耳朵疼。子弹擦着门闩飞过,正打在锁扣上——“哐当”一声,门闩应声掉在地上,滚了两圈停在脚边。
“我靠,可算开了!”老周松了口气,抬脚把门踹开。
冷风“呼”地灌进来,带着股山野的腥气。外面的天更暗了,孢子云压得低低的,小杨手里的探照灯往远处一扫,光柱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散成一片,照不远,也照不清,只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山影黑黢黢地戳在地上。
“走——”老周刚要迈步,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左侧墙角动了动——一道黑影贴着墙根,像片被风吹动的破布,“嗖”地就往远处溜,快得像道闪电。
“追!”老周低喝一声,举着枪就往外冲,“唐坚!泽安!跟上!”
“哎!”唐坚拎着锤子就追,顾泽安回头往种子堆后看了眼——江晚秋正扒着种子袋往外望,眼里有慌,却冲他摇了摇头,像是让他放心。他咬了咬牙,也举着枪跟了上去。
“小杨!”老周跑出去两步,又回头喊,“在门口守着!别让任何人进来!看好种子和晚秋她们!”
“知道了周哥!”小杨举着探照灯往门口一站,枪托抵着肩,硬着嗓子应,“我肯定守好!你们放心!”
三人追着黑影往远处跑。那黑影跑得极快,身上裹着件黑色的披风,风一吹,披风像蝙蝠翅膀似的鼓起来,在探照灯光柱下一闪,就钻进了前面的矮树丛。
“往山头跑了!”唐坚指着远处的山影喊,那黑影正往山坡上爬,披风在灰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。
顾泽安跟着往上追,跑了没两步,突然停住了脚——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,刮得披风猎猎响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他往四周扫了眼,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刚才来时明明记得路边有几棵歪脖子树,这会儿竟一棵都没了,只有茫茫一片矮树丛,看着眼生得很。
“老周!”他拽住往前冲的老周,声音沉了沉,“先别追了,回去吧。”
老周正急着追黑影,被拽得一踉跄:“咋了?眼看就要追上了!”
“你看四周。”顾泽安往旁边指了指,“咱对这儿地形不熟,风又大,万一走丢了咋办?小杨一个人在门口守着,也不放心。”
老周这才往四周看,眉头猛地皱紧——可不是嘛,刚才还能看见种子站的屋顶,这会儿回头望,竟只剩一片灰蒙蒙的雾,连个影子都瞅不见。明明感觉房子就在旁边,却像隔着层看不见的墙,怎么都够不着,反倒越跑越远了。
“不对。”老周的脸色瞬间变了,猛地抬手按在太阳穴上,眼神发沉,“这是幻境。”
“幻境?”唐坚愣了愣,没明白,“啥幻境?”
顾泽安也懵了,刚要开口问,就见老周突然举起枪——不是对准别处,竟是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!
“老周!你疯了?!”顾泽安吓得魂都飞了,伸手就去抢枪。
“别碰我!”老周甩开他的手,眼神狠戾得吓人,“不破幻境,咱都得困死在这儿!”
话音未落,“砰”的一声枪响炸响。顾泽安和唐坚都僵住了,眼睁睁看着硝烟散去——老周的身影竟像被风吹散的烟,“唰”地一下淡了,接着便彻底消失在原地,连地上的影子都没留下半分。
“周……周哥?”唐坚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手里的锤子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砸起火星,他却浑然不觉,腿一软顺着山坡滑坐下去,后背抵着冻土,牙齿“咯咯”打颤,“他……他没了?”
顾泽安也傻了,举在半空的手僵着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刚才那声枪响、人凭空消失的景象太邪门,他当过兵见惯生死,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,喉咙发紧得像被堵住,连呼吸都滞了半拍。
风刮得更紧了,卷起细沙打在脸上,疼得人发慌。他望着空荡荡的山坡,刚要迈步去捡地上的弹壳,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泽安?泽安醒醒!”
是江晚秋的声音,带着急。
顾泽安猛地回神,眼前的景象突然晃了晃——山坡、冷风、空荡的冻土瞬间淡去,取而代之的是种子站的钢门,地上还撒着没收拾的水稻种,秦毅正蹲在旁边捡,见他睁眼,松了口气。
“你可醒了。”老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,带着沙哑。
顾泽安转头一看,老周正靠在铁架上,腿上缠着绷带,见他望过来,皱着眉笑:“咋了?睡傻了?喊你半天没反应。”
唐坚也在,被江雪扶着坐在地上,脸白得像纸,见顾泽安看他,讷讷开口:“泽安哥……咱不是在山上追黑影吗?咋回这儿了?”
“我把你俩拖回来的。”老周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往门外瞥了眼,“那黑影往咱跟前抛了把粉末,我眼尖闭了气,你俩吸进去就迷糊了,直往山坡上冲。我趁你们迷得深,往自己胳膊上划了道口子破了幻境,回来就见你俩倒在地上跟睡死了似的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:“那粉末里藏着记忆,我好像瞅见点东西……但记不清了。先别管黑影,今晚得在这儿过夜,风太大,赶路不安全。”
顾泽安这才想起风里那股甜丝丝的怪味,原来是粉末的味道。他往唐坚那边看,唐坚还没缓过来,抱着膝盖缩成一团,眼神发直。
“守夜安排下。”老周撑着铁架站起来,脸色严肃,“唐坚先守,后半夜换小杨,再往后是泽安,凌晨换我。都警醒点,听见动静别莽撞。”
小杨赶紧捡了堆干柴,在屋里生起篝火。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柴禾,噼啪作响,把众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摇摇晃晃,总算驱散了些阴冷。江晚秋挨着顾泽安坐,指尖悄悄攥着他的衣角,火光照着她眼下的慌;唐坚缩在角落,时不时往门口瞥,像是怕黑影突然钻进来。
后半夜的种子站格外静,只有风声和篝火声。唐坚抱着枪坐门口,眼皮直打架却硬撑;小杨换班时添了把柴,火光跳了跳,才敢往门口挪;等顾泽安换班时,天快亮了,篝火只剩余烬,他往江晚秋那边看——她缩在秦毅身边,睡得很轻,眉头还皱着。
就在这时,老周突然从地上弹起来,差点撞翻种子袋。
“是真的!是真的!”他声音发颤,带着股疯劲,抓着旁边的秦毅就喊,“他们还活着!那些失踪的人还活着!”
秦毅被抓得疼,挣扎着喊:“周哥你冷静点!谁活着?”
“上次走丢的队员!还有地下城的人!”老周眼睛通红,手舞足蹈,“我在粉末里看见的!他们没走,就在这附近!孢子不是来害我们的!它们有目的!有目的的!”
江晚秋和小杨被吵醒,都懵乎乎地看着他。顾泽安赶紧冲过去拦:“老周!你坐下说!”
可老周像疯了似的,力气大得吓人,一把推开顾泽安,撞得他踉跄后退。“快找!种子站里有资料!”他嘶吼着往恒温柜冲,“晚了就来不及了!”
唐坚也醒了,赶紧和顾泽安一起去按他。俩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,却拦不住他拼命挣扎,嘴里还在喊“快找”。
“怎么办?”唐坚急得满头汗。
江晚秋突然从医药箱里翻出支针管——是葛兰给的镇定剂。她咬咬牙,绕到老周身后,趁他挣扎的空当,把针头扎进他胳膊,用力推完了药。
老周猛地僵住,回头茫然地看着江晚秋,眼里的红光慢慢淡了。没一会儿,他身子一软,顾泽安赶紧扶住他,慢慢放在地上。老周的眼睛眨了眨,没一会儿就闭紧了,呼吸也平稳下来。
屋里瞬间静了,只剩众人的喘气声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老周慢慢睁开眼。他眨了眨眼,看着围在身边的人,皱起眉:“你们都围着我干啥?天还没亮呢,不嫌尴尬?”
顾泽安试探着开口:“老周,你不记得刚才的事了?”
“刚才啥事?”老周揉着太阳穴,瞥了眼篝火余烬,“我不就睡着了吗?咋?我梦游了?”他拍了拍顾泽安的胳膊,“你小子眼神直勾勾的,发神经了?”
众人面面相觑,都没敢说话。
老周是真忘了。忘了那番疯癫的嘶吼,忘了“孢子有目的”的呓语,忘了自己差点撞翻种子袋。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,醒了,就啥都没留下。
江晚秋悄悄往顾泽安身边靠了靠,指尖冰凉。火光照在老周脸上,他正嘀咕着“胳膊咋有点疼”,浑然不觉那句“孢子有目的”像根刺,扎在每个人心里。
风还在门外刮着,孢子云压得更低了。远处的山头隐在雾里,那道黑披风的黑影不知还在不在,可众人心里都清楚——种子站的平静,只是暂时的。那袋灰黑色的粉末、老周疯癫的呓语、凭空扣上的门闩,都在提醒他们:这孢子云笼罩的地面,藏着比变异狗更可怕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