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亮时，种子站的门被推开，冷风卷着细沙灌进来，顾泽安拎着背包走在最前，江晚秋挨着他，棉袄下摆蹭着他的裤腿。老周走在中间，腿上的伤被绷带缠得扎实，走起来虽慢，却稳当，像是彻底忘了后半夜那场疯癫，只偶尔往远处的山头瞥两眼，眼神沉得很。
众人没多耽搁，按原计划往物资收集区走——那是处废弃的商场，地下城的人常来这儿拾些能用的旧物。商场的玻璃幕墙早碎了，风刮得里面的广告牌“哗啦”响，唐坚一马当先冲进去，举着枪扫了圈：“安全！”
众人跟着往里走。一楼的货架倒了大半，罐头、压缩饼干的空盒撒了一地，江雪和秦毅蹲在货架后翻找，时不时能拾到几罐没过期的水果罐头；小杨扛着个破麻袋，专捡地上的铁铲、螺丝刀——这些在地下城都是稀罕物；唐坚则抱着两箱矿泉水往背包里塞，嘴里嘟囔：“够喝一路了。”
顾泽安帮着把物资往背包里归置，眼角余光瞥见老周正站在商场的玻璃窗前，望着远处的后山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步枪的枪托。他走过去：“周哥，东西差不多了，该往回走了。”
老周没回头，顿了顿才开口：“这趟，回不去那么早。”
顾泽安愣了下。江雪他们也听见了，都停了手里的活，凑过来：“周哥咋了？地下城还等着种子呢。”
老周转过身，目光扫过众人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：“还记得我前半夜发疯的事不？”
这话一出，众人都愣了。唐坚挠了挠头：“周哥，你不是说……不记得了吗？”
老周扯了扯嘴角，笑了声，那笑声里没什么暖意：“我咋可能不记得？”他往商场外瞥了眼，“想知道我那天晚上到底说了啥？回种子站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，虽满是疑惑，还是跟着老周往回走。回到种子站时，日头刚过晌午，阳光透过孢子云洒下来，淡得像层雾。老周往恒温柜边一站，看着众人：“知道啥人还活着不？”
“啥人？”小杨忍不住问。
“173个人。”老周的声音沉了沉，“第一批从地下城撤出来的人。”
“啥？！”唐坚猛地提高了声音，“不可能！第一批人……你不是说173个人都重新安置了吗？当时地下城的公告栏上贴了名单的！”
“重新安置？”老周哼了声，眼神暗了暗，“我那天晚上守夜时，那黑影又出现了——就是之前跑掉的那个，裹着黑披风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，声音低了些：“我当时举着枪指着他，让他赶紧走，别让其他地下城的人盯上我们。结果他笑了，说‘地下城的计划可真可笑’。”
“我当时就懵了。”老周攥了攥拳，“我说地下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，他凭啥说可笑？他看着我，问我知道地下城的计划多荒唐不，知道孢子咋来的不——他说孢子是来拯救人类的。”
“拯救人类？”江雪皱紧了眉，“可它把地面弄成这样，植物枯死，天寒地冻的……”
“他说人类污染太厉害，地球生态早破败透了。”老周接着说，声音里带着点茫然，“说孢子是来革新的，是为了让地球喘口气。我当时不信，跟他吵，说孢子把地面毁成这样，还吸能量，咋可能是为了人类？他没跟我争，就说让我带队伍去后山，说那儿有答案。”
“我刚想追上去问清楚，猛地就醒了。”老周叹了口气，“才知道又被拽进幻境了。但那些话，他说得真真的，不像是瞎编的。”
他看着众人：“所以——你们想不想去后山找找答案？”
屋里静了片刻。顾泽安往江晚秋那边看，她正望着他，眼里没什么慌，反而亮着点光。见他看过来，她往他身边靠了靠，挽住他的胳膊：“我觉得该去。队伍离了谁都不行，咱得一起去。”
秦毅推了推眼镜：“如果孢子真有别的目的，地下城的计划说不定真有问题，总得弄清楚。”
唐坚把拳头一攥：“对！去看看！要是那黑影敢骗咱，咱就揍他！”
老周笑了，眼里的沉郁散了些：“成。那就往后山走。”
众人收拾了下，把物资和种子都背好，跟着老周往后山去。山路不好走，坡陡，地上还结着薄冰，唐坚走在最前，用锤子敲碎冰碴子，给后面的人开路。走了约莫两个时辰，江晚秋突然“咦”了声，指着前面：“你们看！”
众人往前看——前面的山坳里，竟有片错落的木屋，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，烟囱里还冒着烟。木屋外站着些人，有的在劈柴，有的在往晾架上挂东西，看着竟跟寻常村落似的。
“这么多人……”小杨惊得合不拢嘴，“地上这么冷，他们咋活的？”
正说着，木屋那边有个人走了过来。那人穿着件灰棉袄，头发花白，脸上皱纹很深，却精神得很。走到近前，他看着老周，笑了笑：“欢迎来到第一批移民者基地。”
老周往前走了两步：“我们来了。我信你说的话，来找答案的。你该告诉我们到底咋回事了吧？”
那人点了点头，往木屋那边引众人：“进屋说。这儿风大。”
众人跟着他往木屋走，路过晾架时，顾泽安瞥了眼——上面挂着的竟是晒干的野菜，绿油油的，看着新鲜。他心里更疑惑了：孢子天里，咋还能种出野菜？
进了木屋，屋里烧着炕，暖烘烘的。那人给众人倒了热水，才坐下，看着老周：“你想问孢子，还是想问地下城？”
“都想知道。”老周说，“你先说说，孢子到底是不是来拯救人类的？”
那人叹了口气，指了指窗外：“你看这山。三年前，这儿跟其他地方一样，寸草不生。但你现在看，木屋周围是不是有草？”
众人愣了下，才想起刚才路过时，确实见木屋周围长着些矮草，当时没在意，现在想来，在到处枯寂的地面上，那些草确实反常。
“是孢子让它们长出来的。”那人说，“孢子吸的不是活物的能量，是土壤里的污染物。它把污染物吸走，土壤才能慢慢恢复。天寒，是因为它在给地球‘降温’——以前人类把地球折腾得太热了。”
“那地下城……”顾泽安忍不住问。
“地下城的计划，是上面的人瞎编的。”那人的声音沉了沉，“第一批从地下城撤出来173人。剩下的，都被留在地下城当‘诱饵’了——地下城的位置，根本不是避难所，是孢子浓度最低的地方，用来稳住你们，让你们别往地面跑，别发现孢子的真用途。”
老周猛地站起来：“你说啥？！那地下城的人……”
“他们没事，但也出不来。”那人摇了摇头，“上面的人怕真相败露，把地下城的出口封死了，只留了些补给通道。我们这些人，是当年逃出来的，在这儿守了三年，就等有人能冲破幻境，听进那些话。”
他看着老周：“你能被幻境带进来，能信那些话，就说明你是能破局的人。”
屋里静了。众人都没说话，脑子里乱得很——孢子是好的，地下城是骗局，那些被“安置”的人其实被关着……这些事太颠覆，一时半会儿实在消化不了。
江晚秋轻轻攥了攥顾泽安的手，他回握住她，指尖有点凉。抬头时，见老周正望着窗外，眉头皱得很紧，却没什么慌，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。
“那现在咋办？”唐坚憋了半天，问出一句。
那人看着众人，眼里亮着光：“破局。带地下城的人出来，让他们知道真相。孢子快把污染物吸得差不多了，再过半年，地面就能种庄稼了——人类该回家了。”
屋外的风还在刮，但阳光好像亮了些，透过窗户洒在炕上，暖融融的。顾泽安看着江晚秋，她也正看着他，眼里没了之前的慌，只剩笃定。
是啊，该回家了。哪怕路难走，也总得有人先迈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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