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袋的粗布蹭得脸颊生疼,混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往肺里钻。老周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晃醒的,后脑勺像是被钝器砸过,钝痛顺着脊椎往下爬。他试着动了动胳膊,手腕被勒得发麻——麻绳外头还缠了圈铁丝,冰冷的铁棱子已经嵌进肉里。
“醒了?”旁边传来唐坚的闷哼,声音里带着股火气,“他娘的王铁这孙子,下手是真狠。”
老周在麻袋里侧了侧身,能摸到身边还有两个人的轮廓。“泽安?晚秋?”
“我在。”顾泽安的声音有点哑,带着刚醒的滞涩,“绳子绑得太紧,解不开。”江晚秋没说话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手在麻袋里摸索着,指尖碰到老周的手背时,又猛地缩了回去——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抖。
麻袋外传来引擎的轰鸣,还有黑战服的说话声,风把几句零碎的话送进来:“……731基地……那女的懂医……留着有用……”老周的心沉了沉,眼皮跳得厉害——果然还是被送回这鬼地方了。
不知晃了多久,麻袋突然被狠狠拽起,又“咚”地掼在地上。老周眼前一黑,差点吐出来。紧接着,麻袋被粗暴地扯开,刺眼的白炽灯晃得他瞬间眯起眼。
眼前是间铁牢。四壁焊着拇指粗的钢筋,锈迹沿着焊接口往下淌,像一道道黑红色的血痕。地上铺着层薄薄的稻草,发霉的味道里混着股说不清的腥气,角落里堆着几个生锈的铁桶,桶沿结着暗绿色的垢。
黑披风女人站在牢门外,手里捏着那叠假资料(正是王铁连夜伪造的那份),指尖在封面上敲得“哒哒”响。她嘴角勾着笑,眼神却像淬了冰:“醒得挺早。”她冲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,“把绳子解了——别弄死,还得留着‘干活’。”
两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,手里拿着剪铁丝的钳子。钳口“咔嚓”咬断铁丝时,老周的手腕一阵发麻,勒出的红痕上渗着血珠。他揉着腕子往四周看,这牢区竟是条长长的走廊,两侧排着十几间铁牢,有的空着,有的里面蜷缩着人影,看不清脸,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,像被打断了腿的野兽。
“你们想干什么?”江晚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,声音发颤,却还是挺直了背。她的头发乱了,额角沾着点麻袋里的尘土,可眼神里没带怕,倒有股倔劲。
“不干什么。”女人挑了挑眉,指尖划过铁牢的钢筋,留下道浅浅的白痕,“只是想请你们‘配合’。毕竟……能从731基地抢出那么多资料的人,总该知道些‘有用的’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江晚秋身上,“尤其是你——懂医,正好能帮我们‘照看’些‘病人’。”
老周往前站了半步,把江晚秋挡在身后:“我们就是些跑物资的,懂什么?再说了你们那么搞,我们抢一点资料怎么了,自己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,还不准让曝光了?我们那伙人绝对会回来救我们的,你们等着。”
女人像是没听见,转身往外走,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铁牢门,带起阵冷风:“好好歇着。明天天亮……有人会来‘请’你们。”
牢门“哐当”一声锁上,黄铜锁芯转动的声音在走廊里荡开,带着股说不出的冷。白炽灯的光惨白地铺在地上,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贴在生锈的钢筋上,像被钉住的标本。
唐坚踹了脚墙角的铁桶,铁桶“哐啷”响着滚到对面,撞在钢筋上又弹回来。“他娘的,这破地方比7号的废弃罐头厂还恶心。”他蹲下来扒拉了把稻草,底下的水泥地冰凉刺骨,“周哥,你说王铁那孙子……真就把咱卖了?”
老周没说话,只是摸了摸后脑勺的肿块。他想起王铁别过头时紧绷的后颈,想起他往士兵手里塞布时的小动作——那家伙不是会卖朋友的人。可眼下被关在这鬼地方,想这些又有什么用?
顾泽安扶着江晚秋坐到稻草上,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,小心翼翼地擦着她额角的灰。“别怕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“总会有办法的。”江晚秋点了点头,手悄悄攥住他的衣角,指节泛白。
夜里的牢区格外静,只有铁桶偶尔被风吹得滚动的声响,还有远处传来的、类似野兽嘶吼的怪声。那声音忽远忽近,有时像被掐住了喉咙,哑得只剩“嗬嗬”的气音;有时又尖得刺耳,像指甲刮过铁皮。
老周靠在钢筋上,耳朵贴着凉凉的铁管听动静。黑战服的脚步声每隔半小时就会响一次,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,皮鞋底敲在水泥地上,规律得像口钟。他数着次数,到第七次时,远处的怪声突然近了,还夹杂着推车轱辘“吱呀”的摩擦声。
“你们听。”老周低低说了句。
众人瞬间静了。那推车声越来越近,轱辘像是卡了石子,每转一圈就“咯噔”响一下。接着,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晃出个高大的身影,穿着和白天一样的白大褂,推着辆盖着白布的平板车。布上渗着深色的水渍,一路滴到铁牢边,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,泛着暗红色的光。
推车停在隔壁牢门前。白大褂掏出钥匙打开牢门,里面的呻吟声突然停了。老周眯起眼,借着白炽灯的光,看见里面蜷缩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人,头发黏在头皮上,后背的衣服破了个洞,露出的皮肤上爬着青紫色的纹路,像蛛网似的密密麻麻。
“起来。”白大褂的声音冷得像冰,抬脚踹了踹那人的腿。那人没动,只是往角落里缩了缩。白大褂不耐烦了,弯腰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。那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拽起来,腿一软,又“咚”地跪在地上,手腕上的铁链“哗啦”响着,拖出道长长的血痕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那人张着嘴,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,眼睛瞪得圆圆的,里面布满血丝,直勾勾地盯着老周他们的铁牢。老周心里一紧——那双眼睛里没有活气,只有纯粹的恐惧,像被扔进狼窝的羔羊。
白大褂把他扔上平板车,白布盖下来的瞬间,老周瞥见他的脚踝——皮肤下的血管鼓得老高,青紫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脚背。推车“吱呀”响着走远了,怪声也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,只留下一路暗红的水渍,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条凝固的蛇。
牢区里又恢复了死寂。唐坚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声音发颤:“他娘的……这到底是啥地方?”
没人能回答。老周靠在钢筋上,看着对面空牢的铁栏杆,突然想起7号地下城的物资库。那里的铁门也是这么粗的钢筋,只是擦得锃亮,还挂着“严禁烟火”的牌子。他摸了摸口袋,想掏根烟,却发现烟盒早被黑战服搜走了。
后半夜,江晚秋靠在顾泽安肩上睡着了,眉头却皱得紧紧的,像是做了噩梦。顾泽安一动不动地坐着,手轻轻护在她的肩膀上,眼睛盯着牢门的锁芯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小杨缩在角落里,头埋在膝盖里,肩膀一抽一抽的,像是在哭。
老周没睡。他数着走廊里的脚步声,算着时间。到天快亮时,远处突然传来声凄厉的尖叫,不是夜里那种嘶哑的嘶吼,是带着剧痛的、活生生的惨叫,像被人用刀剜着肉。叫声持续了没几秒就断了,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响,还有白大褂的骂声。
“醒了?”老周推了推唐坚,“该来的,怕是要来了。”
唐坚抹了把脸,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:“来就来,大不了拼了。”他捡起地上根还算粗的稻草杆,用力撅了撅,却没撅断。
天刚蒙蒙亮时,牢区的铁门“嘎吱”开了。黑披风女人走在最前面,身后跟着四个穿白大褂的人,手里都拿着针管,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,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先从哪个开始?”女人停在老周他们的牢门前,指尖点着钢筋,“要不……就你吧。”她的手指落在了江晚秋身上。
顾泽安猛地站起来,把江晚秋往身后拽:“你们别动她!”
“哦?”女人挑了挑眉,“护得挺紧。也行,那就先你。”她冲白大褂摆了摆手,“把他带出来。”
两个白大褂拿着钥匙走过来。老周悄悄碰了碰唐坚的胳膊,示意他准备。唐坚点了点头,手慢慢摸到身后,攥住了块从稻草里翻出来的小石子。
牢门刚打开条缝,唐坚突然把石子砸了出去,正好打在白大褂的手腕上。那人“哎哟”叫了声,针管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墨绿色的液体洒了一地,瞬间在水泥地上烧出个小坑。
“找死!”黑披风女人的脸沉了下来,“给我电晕他们!”
两个黑战服从后面走出来,手里拿着电棍,“滋滋”的电流声在安静的牢区里格外刺耳。唐坚扑过去想关门,却被黑战服一脚踹在肚子上,疼得他蜷在地上直冒冷汗。
老周抄起地上的铁桶就砸,铁桶撞在黑战服的胳膊上,却被弹了回来。他刚想再捡,后腰突然挨了下,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,整个人瞬间麻了,“咚”地跪在地上。
顾泽安想去扶他,却被白大褂抓住了胳膊。“老实点!”白大褂的力气大得惊人,把他往牢外拽。江晚秋扑过去想拦,却被另一个白大褂按住了肩膀,针管对着她的胳膊就扎了下去——
就在这时,黑披风女人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炸响,电流声里混着慌乱的喊:“头儿!基地西墙遭袭!是6号的人!他们……他们有重火力!”
女人的手猛地一顿,针管差点掉在地上。她脸色骤变,狠狠瞪了眼白大褂:“看好他们!敢跑一个,你们都得陪葬!”说完转身就往走廊外冲,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,慌得没了之前的从容。原来王铁昨夜打晕老周他们时,不仅偷偷留了后手,还提前给外出的物资队发了信号,让他们火速回援——此刻西墙的“重火力”,正是赶回来的物资队在佯攻。
白大褂们手忙脚乱地把顾泽安往牢里推,刚要锁门,仓库顶突然传来“滋滋”的轻响。众人抬头,就见一道刺眼的红光在铁皮屋顶上快速游走,火星像雨点似的往下掉——红光划过的地方,铁皮“哐当”一声坠地,露出个黑黢黢的窟窿。
“我来救你们了!”
老周扒着钢筋往上看,心脏猛地一跳——窟窿里垂下来根绳梯,王铁正抓着绳梯往下滑,落地时手里的激光切割枪还在发烫。他身后跟着几个6号的士兵,手里的步枪已经对准了白大褂。“早说过,6号的人从不卖朋友!”王铁边说边转身,激光切割枪对准牢锁,高温瞬间熔断了焊接口,“啪”地一声,锁芯掉在地上。
“王铁!”唐坚又惊又喜,拽着江晚秋往外冲,顾泽安扶着老周跟上,小杨缩在最后,眼睛瞪得溜圆。
老周刚要问“你咋进来的”,仓库另一头突然传来女人的冷笑:“给我玩‘声东击西’?你们还嫩了点。”
众人回头,只见黑披风女人站在走廊尽头,身后跟着十几个黑战服,手里的步枪全对准了他们。她手里把玩着个遥控器,指尖在按钮上敲得“哒哒”响:“这仓库是防爆结构,你们以为炸个窟窿就能跑?”
“谁跟你玩把戏。”王铁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探测仪,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光点,“昨天把你们装麻袋时,我就把微型追踪器贴在老周衣角了——6号的追踪技术,可不是摆设。”他晃了晃探测仪,“这仓库大得像迷宫,但我早摸清楚了,里面藏着早年9号地下城遗留的‘传送节点’。”
黑披风女人的脸瞬间白了:“你疯了?那东西根本没人敢碰!”
“敢不敢,总得试试。”王铁举着探测仪往仓库深处跑,黑战服的子弹在身后“嗖嗖”飞过。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实验设备,铁架和玻璃罐挡得路都看不清。跑了约莫十分钟,王铁突然停在一堵金属墙前,墙上嵌着个巴掌大的凹槽,布满了复杂的线路。
“就是这儿。”王铁从背包里掏出个银灰色的盒子,大小正好能嵌进凹槽,“这是‘虫洞穿梭器’,从9号遗留的物资里拆出来的——当年9号能在地下城之间快速转移,靠的就是这技术。”他按下盒子上的按钮,盒子表面亮起蓝色的光,“只能用一次,能把我们传送到三公里外的安全点。”
黑披风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:“拦住他们!别让他们启动装置!”
王铁的手指在盒子上飞快地操作着,额角渗着汗:“快!站到我身后!”
老周赶紧把江晚秋和顾泽安往他身边拽。唐坚和小杨背靠背挡着子弹,枪膛里的子弹很快见了底。
“启动!”王铁按下最后一个按钮。
盒子嵌进凹槽的瞬间,金属墙突然“嗡”地一声亮起蓝光,蓝光中慢慢裂开个圆形的口子,里面是旋转的星云状光晕,像个迷你的宇宙。
“快进去!”王铁推着老周往裂口里走。
老周拽着江晚秋跳进去的瞬间,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,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了彩色的线条。耳边是“嗡嗡”的响,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。
不知过了多久,拉扯感突然消失。老周摔在地上,滚了两圈才停下。他抬头一看——自己正趴在片荒地里,远处是6号地下城的通道口,晨光把岩壁染成了橘红色。
江晚秋和顾泽安也陆续摔了下来,唐坚抱着小杨滚在旁边,嘴里还骂着“娘的,这比坐过山车还晕”。王铁最后一个出来,手里还攥着那个银灰色的盒子,盒子已经变得滚烫。
“成了。”王铁瘫坐在地上,看着远处731基地的方向,那里隐约能看到腾起的黑烟,“9号的技术,果然没骗人。”
老周靠在他身边,摸了摸衣角——那里果然有个指甲盖大的小黑点,是追踪器。“你小子,打晕我们的时候就想好这步了?”
“不然呢?”王铁笑了笑,“当时城里的人都快闹翻天了,老太太堵着门要交人,我不装着‘妥协’,怎么稳住局面?”他顿了顿,往6号地下城的方向瞥了眼,“再说,真把你们交出去,我这辈子都别想抬头见人了。”
老周突然想起什么:“那9号地下城……现在还在吗?”
王铁摸了摸发烫的盒子,眼神里带着点复杂:“谁知道呢。不过能造出这东西的地方,总不至于彻底消失吧。”他顿了顿,“说不定,以后我们还得靠它找答案——比如731的真正目的,还有当年各地下城失联的真相。”
晨光越来越亮,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远处通道口传来士兵的喊声,是6号地下城的人来接应了。老周看着身边的人,江晚秋的头发上还沾着仓库里的灰尘,顾泽安正帮她轻轻拂掉;唐坚在骂骂咧咧地揉着摔疼的胳膊,小杨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块压缩饼干。
他突然觉得,不管前面还有多少坎,不管9号地下城藏着多少秘密,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,就总有走下去的力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