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号地下城的通风扇“嗡嗡”转着,把暖房里的花香吹进走廊。老周靠在栏杆上,手里捏着块幽萤苔——这东西在灯光下泛着淡绿,是江晚秋昨天给他的,说能安神。远处的指挥室里,王铁正对着地图比划,物资队的士兵们扛着压缩饼干往仓库搬,脚步声在通道里荡开,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。
“还在想那玩意儿?”唐坚叼着根草杆走过来,往指挥室瞥了眼,“王铁都说了,那虫洞穿梭器就剩个空壳子,核心零件早烧了。”
老周摩挲着幽萤苔的边缘,没说话。三天前从731基地逃回来,他就没睡踏实——那道旋转的星云状蓝光总在眼前晃,王铁说那是9号地下城的遗留技术,可9号到底藏着什么?当年又是怎么消失的?这些问题像根刺,扎在他心里。
“周哥!”小杨从暖房跑出来,手里攥着个番茄,“江医生让我给你送的,刚摘的。”他把番茄塞到老周手里,眼睛亮晶晶的,“听说你们要去找9号?带我一个呗!我会修收音机,说不定能用上。”
老周刚要开口,指挥室的门开了。王铁走出来,肩上搭着件军大衣,脸色比三天前好看了些,只是眼底还有红血丝。“别听小杨瞎咧咧。”他把军大衣往老周身上披,“9号的位置我标在地图上了,但那地方离这少说两百公里,全是无人区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老周咬了口番茄,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,“但731的人不会善罢甘休。他们要的是资料,可资料里藏着什么?说不定9号能找到答案。”
王铁沉默了。他掏出个牛皮本子,翻到最后一页,上面用铅笔画着张简易地图,一个红圈标在西北方向,旁边写着“黑风口”。“这是9号最后出现的位置。”他指尖敲着红圈,“当年我爹是6号的通讯兵,他说9号失联前,最后一条消息就是从黑风口发出来的,说什么‘风停了,孢子要来了’。”
老周把地图折好塞进口袋:“你不走?”
“我走了,6号怎么办?”王铁笑了笑,拍了拍老周的肩,“物资队刚回来,伤兵还没好利索,城里的老人孩子得有人守着。你们要是能找到9号,记得给我留个信——用当年的摩斯密码,我还能收到。”
入夜后,暖房里的灯还亮着。江晚秋蹲在苗床前,给青菜浇水,顾泽安坐在旁边的木箱上,手里拿着根铁丝,正摆弄着个旧收音机。“这玩意儿还能修吗?”江晚秋回头问,发梢上的水珠滴在围裙上,洇出个小湿点。
“试试呗。”顾泽安拧了拧调谐旋钮,收音机里“滋滋”响着,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女声,“……黑风口……孢子云……”他赶紧按住旋钮,可声音转瞬就没了,只剩下电流声。
“是黑风口。”江晚秋放下水壶,走到他身边,“老周说明天一早就走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泽安把收音机装进背包,“我跟你们一起去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江晚秋的眼睛,“你留在6号,这里安全。”
江晚秋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,里面是十几片幽萤苔,用棉线串着,像串绿色的珠子。“我懂医,万一有人受伤呢?”她把布包塞进顾泽安手里,指尖碰到他的掌心,又轻轻缩了回去,“再说,你们都走了,我一个人在这儿也待不住。”
顾泽安攥着布包,幽萤苔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,像她的指尖。他想说“太危险”,可看着她眼里的光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点了点头:“那你跟紧我。”
第二天一早,天还没亮,老周他们就出发了。王铁站在通道口送他们,手里拎着个铁皮桶,里面装着热粥和煮鸡蛋。“路上小心。”他把桶递给唐坚,“黑风口那地方邪性,据说常年刮大风,能把人吹跑。”
唐坚接过桶,咧嘴笑:“放心,我命硬。”
皮卡驶出通道口时,晨光正好漫过岩壁。老周摇下车窗,风里带着雪的味道,远处的荒原上铺着层薄冰,车轮碾过,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。小杨趴在车窗上往外看,眼睛瞪得溜圆:“周哥,你看那是什么?”
老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——荒原尽头立着道黑色的山脊,像条卧着的龙,山脊上隐约能看到些黑影,像是风车。“那是风力发电机。”顾泽安凑过来说,“王铁说黑风口的风最大,早年有人在那儿建过发电站,后来不知怎么就废了。”
车往山脊开,风越来越大。快到中午时,皮卡突然陷进了雪坑,唐坚踩了半天油门,车轮只在雪地里打转。“他娘的!”唐坚骂了句,推开车门就要下去,却被一股大风顶了回来,差点摔在地上。
“别开门!”老周赶紧拉住他,“这风太邪乎,能把人卷走。”他往窗外看,远处的山脊下隐约有片房子,屋顶上插着红旗,“前面有人家,咱步行过去。”
五个人裹紧了大衣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房子走。风里夹着雪粒,打在脸上像针扎。走了约莫半个钟头,终于到了村口——这里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砌的,墙上爬着干枯的藤条,几个孩子蹲在门口堆雪人,见了他们,都睁大眼睛往屋里躲。
“有人吗?”老周敲了敲最前面那户人家的门。
门“吱呀”开了道缝,一个老太太探出头,手里攥着根拐棍,眼神里满是警惕:“你们是干啥的?”
“我们是从6号来的,想借个地方歇歇脚。”老周笑了笑,把身上的军大衣紧了紧,“车陷在雪坑里了。”
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们半天,才把门打开:“进来吧,外面冷。”
屋里烧着煤炉,暖烘烘的。老太太给他们倒了杯热水,又往炉子里添了块煤。“你们要去黑风口?”她突然问,眼神里带着点复杂。
老周愣了下,点了点头:“您怎么知道?”
“这地方除了去黑风口的,没人来。”老太太叹了口气,指了指墙上的照片——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,眉眼和她有些像,“我儿子当年就是在黑风口没的。他是发电站的工人,说那里的风能把石头吹起来。”
唐坚喝了口热水,咂咂嘴:“大妈,您知道9号地下城吗?我们想去那儿。”
老太太的脸突然沉了下来,摆了摆手:“别去!那地方不能去!”她往窗外看了眼,压低声音,“黑风口有两个‘山神’,一个叫文爸,一个叫文妈,每天晚上都会在山谷里走,谁要是撞见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“山神?”小杨眨了眨眼,“是妖怪吗?”
“比妖怪还邪乎。”老太太的声音发颤,“去年有个外乡人不信邪,非要去黑风口找矿,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冻在山谷里,脸上还带着笑,像是见了啥好事。”她攥着拐棍,指节发白,“你们听我一句劝,赶紧回6号去吧,别去送死。”
老周没说话,只是往窗外看。远处的山脊下,风力发电机的叶片在转,风里隐约传来“呜呜”的响,像有人在哭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地图,红圈的位置就在山谷那头——不管老太太说的是真是假,他们都得去。
傍晚时,风小了些。老周他们谢过老太太,准备继续往前走。刚走出村口,就见个老头蹲在路边抽烟,见了他们,招了招手:“你们要去黑风口?”
老周点了点头。老头把烟蒂扔在地上,用脚踩灭:“我送你们一段吧,我家就在山谷边。”
老头的家是间小木屋,屋顶上盖着铁皮,风一吹,发出“叮当”的响。屋里摆着张木桌,桌上放着个收音机,旁边堆着些零件。“我以前是修收音机的。”老头给他们倒了杯茶,“黑风口的信号不好,但每天中午能收到点消息,都是关于孢子云的。”
老周喝了口茶,问:“大爷,您知道文爸和文妈吗?”
老头的脸沉了沉,往窗外看了眼,夜色已经漫过山谷。“那不是山神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是两个人,一男一女,穿着黑衣服,每天晚上都会在山谷里走,手里拿着枪,见了人就抓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怕,“有人说他们是731的人,也有人说他们是9号的遗民,没人知道到底是啥来头。”
“他们抓人为啥?”唐坚皱起眉。
“不知道。”老头摇了摇头,“但被抓的人从来没回来过。去年有个孩子去山谷里捡柴,撞见他们了,幸亏跑得快,可还是被打了一枪,腿上留了个窟窿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腿,“我这腿就是当年被他们打中的,现在还不利索。”
夜里,老周他们在木屋的炕上歇着。江晚秋睡不着,坐起来给顾泽安缝大衣上的口子——白天风大,他的大衣被树枝刮破了。“你说,那文爸和文妈真的存在吗?”她轻声问。
顾泽安睁开眼,看着她手里的针线:“不管存不存在,我们都得小心。”他坐起来,从背包里摸出那个旧收音机,拧了拧旋钮,里面突然传出个清晰的声音:“……9号……坐标……黑风口……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。顾泽安赶紧把音量调大,可声音只持续了几秒就没了,只剩下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“是9号的信号!”江晚秋激动地说,“他们还在!”
顾泽安点了点头,把收音机收好:“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山谷。”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他们就出发了。老头站在木屋门口送他们,手里攥着个布包,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腌菜。“沿着山谷走,别往两边的林子去。”他叮嘱道,“文爸和文妈最喜欢在林子里待着。”
山谷里的风比外面小些,两边的岩壁上挂着冰柱,阳光照在上面,亮晶晶的。老周走在最前面,手里拿着根木棍,敲着地上的雪,以防有陷阱。唐坚和小杨走在中间,江晚秋和顾泽安殿后。
走了约莫一个钟头,突然听到前面传来“咔嚓”的响。老周赶紧摆手,让大家停下。他猫着腰往前凑,只见山谷拐弯处蹲着两个黑影,穿着黑衣服,手里拿着枪,正往他们这边看。
“是文爸和文妈!”小杨压低声音,脸都白了。
老周示意大家往后退,可刚退了两步,就听到身后传来“嗖”的一声——一支箭擦着唐坚的耳朵飞过去,钉在前面的树上,箭尾还在颤。
“不好!被包围了!”唐坚喊了句,抄起地上的石头就往前扔。
前面的两个黑影突然站起来,举着枪就往他们这边射。老周赶紧拽着江晚秋往旁边躲,子弹打在地上,溅起片雪沫。“往林子跑!”老周喊了句,推着江晚秋往左边的林子钻。
林子里的树很密,枝桠挂着雪,走起来很费劲。老周回头看,唐坚和小杨正往右边的林子跑,后面跟着几个黑影。顾泽安拽着江晚秋,跑在最后面,子弹“嗖嗖”地从他身边飞过。
“快!前面有个山洞!”顾泽安喊了句,指着前面的岩壁。
老周赶紧往山洞跑,江晚秋跟在他后面,脚底下一滑,差点摔倒。顾泽安一把拉住她,自己却被一块石头绊倒了,膝盖磕在地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“你先走!”顾泽安推了江晚秋一把,从地上爬起来,举着枪往后面射。
老周拽着江晚秋跑进山洞,回头一看,顾泽安正被几个黑影围在中间,他的枪里没子弹了,只能用枪托往黑影身上砸。“泽安!”江晚秋喊了句,就要往外冲,却被老周拉住了。
“别去!你出去也是送死!”老周咬了咬牙,从口袋里摸出个烟雾弹——这是王铁给他们的,说关键时刻能用。他拉开保险栓,往洞口扔了出去。
烟雾弹“砰”地炸开,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洞口。老周趁机拽着江晚秋往山洞深处跑,身后传来顾泽安的喊声:“你们快走!别回头!”
山洞里很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老周拽着江晚秋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,能听到水滴“滴答”的声。走了约莫半个钟头,前面突然传来光——是洞口。
两人跑出山洞,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上,下面是条河,河水结着冰,泛着蓝光。老周往身后看,山洞里没有动静,顾泽安没跟上来。“泽安他……”江晚秋的声音发颤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老周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。他知道顾泽安是故意留下的——他想让他们活下来。“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。”老周哑着嗓子说,扶着江晚秋往悬崖下走,“等找到9号,我们再回来救他。”
悬崖下的河边有间小木屋,像是猎人留下的。老周推开门,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灶台。他给江晚秋倒了杯热水,自己走到窗边,往山谷的方向看。风又大了起来,吹得树枝“哗哗”响,像是有人在哭。
“他会没事的。”江晚秋突然说,声音很轻,却带着股倔劲,“顾泽安那么厉害,一定能逃出来。”
老周点了点头,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地图。黑风口的位置就在前面不远处,9号地下城的入口应该就在那里。他把地图铺在桌上,指尖划过红圈的位置,心里默念:泽安,你等着,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。
夜色渐深,河面上结的冰发出“咔嚓”的响。老周和江晚秋坐在灶台边,火塘里的柴火烧得正旺,映着两人的脸。远处的山谷里隐约传来枪声,又很快消失在风里。
“明天我们就去黑风口。”老周说,往火塘里添了块柴,“找到9号,弄清楚他们的秘密,然后回来找泽安和唐坚他们。”
江晚秋点了点头,从口袋里摸出那串幽萤苔,放在火塘边。幽萤苔在火光下泛着淡绿,像颗颗星星。“我相信他们都还活着。”她轻声说,眼里的光在夜色里亮得显眼。
老周看着她眼里的光,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。不管前面有多少坎,不管文爸和文妈是啥来头,只要他们还在,就总有走下去的力气。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贴在墙上,像幅不会动的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