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面上的冰“咔嚓”响着，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底下掰碎玻璃。老周裹紧军大衣，往火塘里添了块桦木柴，火星溅到裤脚，烫出个小黑点。江晚秋靠在木床沿，手里攥着那串幽萤苔，指尖把棉线捻得发毛。
“天亮就走。”老周突然说，声音被风刮得有点散，“顺着河往上游走，王铁标的黑风口应该就在那片风蚀崖后面。”
江晚秋抬起头，眼尾泛着红：“泽安他……”
“他能应付。”老周打断她，语气硬得像块冰，可攥着柴刀的手却在抖，“那小子从7号地下城的塌方里都能爬出来，这点事困不住他。”话虽这么说，他却忍不住往山谷的方向瞥——昨夜的枪声像根刺，扎在他脑子里。
天刚亮透，两人就踩着冰碴往上游走。河两岸的树都秃着枝，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，疼得人睁不开眼。走了约莫两个钟头，前面的河面突然拐了个弯，对岸立着片灰黑色的崖壁，风把岩石啃得坑坑洼洼，像张老脸。
“是风蚀崖。”老周指着崖壁上的一道裂缝，“王铁说9号的入口可能藏在那里面。”他蹲下来试了试冰的厚度，“能过。”
江晚秋跟着他踩上冰面，鞋底的冰爪“咯吱”抓着冰，发出细碎的响。快到对岸时，冰面突然“咔”地裂了道缝，老周一把拽住她的胳膊，两人顺着裂缝往岸边滑，摔在雪堆里，半天没爬起来。
“先歇会儿。”老周抹了把脸上的雪，从背包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，“王铁给的地图上说，风蚀崖后面有个废弃的信号塔，当年9号就是靠那玩意儿发消息的。”
江晚秋咬了口饼干，眼神往崖壁的裂缝瞟：“你说……泽安会不会也往这边走？”
老周没说话，只是往裂缝里扔了块石头。石头“咕噜噜”滚了进去，半天没传出响。他拽着江晚秋站起来：“进去看看。裂缝里背风，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。”
裂缝比想象中宽，最窄的地方也能容两个人并排走。岩壁上渗着水，冻成了冰棱，像挂着串透明的刀子。走了约莫百十米，前面突然开阔起来——竟是个天然的岩洞，地上堆着些生锈的铁皮桶，桶上印着“9号后勤”的字样。
“真的是这儿！”江晚秋蹲下来，摸着桶上的字迹，指尖在“9”字上顿住，“你看这个。”
老周凑过去，发现桶盖下卡着半截铁丝，铁丝上缠着张揉皱的纸。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抽出来，展开一看，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，墨迹都快褪没了：“孢子云压境，风蚀崖信号塔故障，备用电源仅能撑72小时……”后面的字被水洇了，看不清。
“备用电源……”老周摸了摸下巴，往岩洞深处看，“说不定还能找到点能用的东西。”
岩洞的尽头有扇铁门，锁芯锈得都长了毛。老周用柴刀撬了半天，才把锁撬开。门后是条通道，墙壁上贴着“紧急疏散路线”的标识，纸都黄得发脆。走了没几步，前面传来“滴滴”的轻响，像是电子设备的提示音。
“是信号！”江晚秋从背包里翻出那个旧收音机，拧开开关，里面果然传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，夹杂着模糊的人声，“……坐标37.2……重复……坐标37.2……”
顾泽安靠在岩壁上，咳出一口血。昨夜为了引开那些黑衣人，他往山谷深处跑，腿上挨了一枪，现在血还在往裤管里渗。风从林子里钻出来，刮得他脸生疼，可他不敢停——那些穿黑衣服的人说不定还在后面追。
“泽安哥！”远处传来小杨的喊声，带着哭腔，“你在哪儿啊？”
顾泽安心里一紧，挣扎着站起来，往喊声的方向走。走了没几步，就见小杨从树后面跑出来，脸上全是泪，唐坚跟在他后面，胳膊上缠着块布，布上渗着血。
“你们咋在这儿？”顾泽安又惊又喜，“老周和晚秋呢？”
“我们跑散了。”唐坚往四周看了看，压低声音，“那些黑衣人追了我们一阵，后来不知为啥突然掉头了。小杨说听到枪声，我们就往这边找。”他蹲下来，看着顾泽安腿上的伤口，“这伤得处理下，不然会冻坏的。”
小杨从背包里翻出块纱布，递给唐坚：“江医生给的，说能止血。”
顾泽安咬着牙，让唐坚把子弹取出来。子弹卡在骨头缝里，唐坚用匕首撬的时候，他疼得浑身发抖，可嘴里没吭一声。处理完伤口，唐坚往火塘里添了块柴：“现在咋办？老周他们说不定已经去黑风口了。”
“我们也去。”顾泽安靠在岩壁上，喘着气，“老周要找9号，我们得追上他们。那些黑衣人来路不明，他们两个人太危险。”
老周把收音机贴在耳朵上，试图听清那些模糊的坐标。江晚秋蹲在地上，用树枝在雪上画着地图：“37.2……如果以风蚀崖为原点，这个坐标应该在崖顶的信号塔附近。”她抬头往崖壁上看，“我们得上去看看。”
崖顶的风比下面大得多，能把人吹得站不稳。信号塔歪斜地立在那儿，塔身锈得都快散架了，几根电线垂在地上，被风刮得“哗啦”响。老周爬上塔基，发现下面有个铁盒子，盒子上亮着个红灯，正“滴滴”地闪着。
“是备用电源！”老周把盒子打开，里面装着块蓄电池，电线连着塔上的发射装置，“还在工作！”
江晚秋凑过来看，发现盒子里还有个笔记本，上面记着些日期和数字，最后一页写着：“孢子云移动速度加快，预计24小时后覆盖黑风口，需启动紧急预案……”后面的字被划掉了，只留下个模糊的“9”字。
“紧急预案？”老周皱起眉，“9号到底藏着什么？”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响，像是雪崩的声音。两人往崖下看，只见山谷里腾起股黑烟，风把烟往这边吹，里面夹杂着刺鼻的气味，像是化学品的味道。
“是孢子云！”江晚秋脸色一变，“笔记本上说孢子云要来了！”
老周心里一沉，往信号塔的方向跑：“快！我们得把信号发出去！老周他们说不定还在山谷里！”
顾泽安他们刚走到山谷口，就见前面腾起股黑烟，风把烟往这边吹，带着股腥甜的味。小杨突然咳嗽起来，咳得直不起腰：“这啥啊？闻着咋这么难受？”
“是孢子云！”顾泽安脸色骤变，拽着小杨往风蚀崖的方向跑，“快往那边走！那儿有风，能把云吹开！”
唐坚也反应过来，跟着往风蚀崖跑。可孢子云移动得太快，没跑几步，小杨就倒在地上，浑身抽搐，嘴里吐着白沫。顾泽安想把他扶起来，可自己也觉得头晕目眩，腿一软，差点摔倒。
“老周他们肯定在风蚀崖！”唐坚咬着牙，把小杨背在背上，“我们得撑到那儿！”
老周把收音机的天线拉长，对着信号塔的方向。江晚秋在旁边调试着备用电源，手指在按钮上飞快地按着：“快好了！再给我一分钟！”
孢子云越来越近，黑沉沉的，像块破布盖在山谷上。老周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咳嗽声，心里急得像火烧。就在这时，收音机里突然传出清晰的声音，是顾泽安的：“老周！我们在山谷口！孢子云来了！”
“我们在风蚀崖！”老周对着收音机喊，“往这边跑！这儿有风！”
顾泽安听到老周的声音，心里一松，挣扎着往风蚀崖的方向走。唐坚背着小杨，跟在他后面，脚步越来越沉。风从崖顶吹下来，把孢子云往两边推，露出条窄窄的通道，像老天爷开的一道缝。
“快！从这儿走！”老周在崖顶喊，把绳子扔了下去。
顾泽安抓住绳子，让唐坚先把小杨送上去。唐坚背着小杨，手脚并用地往上爬，风把他吹得左右摇晃，好几次差点掉下去。顾泽安跟在后面，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，血顺着绳子往下淌，在雪地上滴出个小小的红点。
终于爬上崖顶，江晚秋赶紧把小杨放平，给他注射了支解毒剂——这是她从7号地下城带出来的，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。小杨的咳嗽渐渐停了，脸色却还是惨白。
“孢子云被风吹散了。”唐坚往山谷里看，只见那片黑云被风撕成了碎片，慢慢往远处飘，“这地方的风还真邪乎。”
老周靠在信号塔上，喘着气。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，照在崖顶的雪上，亮得刺眼。他看着身边的人，顾泽安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，唐坚胳膊上的纱布又红了，小杨躺在地上，眉头皱得紧紧的，江晚秋正蹲在他旁边，给他盖大衣。
“先找个地方歇脚。”老周往四周看了看，“这崖顶有信号，说不定能联系上9号。”
江晚秋从背包里翻出那个旧收音机，拧开开关，里面果然传出清晰的声音，不再是模糊的坐标，而是段机械的提示音：“欢迎来到9号临时观测点，身份验证中……验证通过……请前往主入口，坐标37.2，重复……请前往主入口，坐标37.2……”
众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。老周扶着顾泽安站起来：“走，去看看。”
风蚀崖的主入口藏在块巨大的岩石后面，上面刻着个“9”字，被风蚀得快要看不清了。老周用柴刀撬开岩石上的锁，里面是条通道，墙壁上亮着应急灯，发出淡淡的绿光。
走了没几步，前面传来“咔哒”的轻响，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。众人握紧了手里的武器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。通道的尽头是间控制室，里面摆着几台电脑，屏幕上显示着各种数据，墙角的服务器还在“嗡嗡”转着。
“有人吗？”老周喊了句，声音在控制室里荡开，带着回音。
没人回答。江晚秋走到电脑前，按了下开机键，屏幕突然亮了，上面弹出个窗口：“欢迎回来，观测者。”
老周凑过去，发现窗口下面有个输入框，提示需要输入密码。他往四周看了看，发现墙上贴着张日历，日期停留在三年前的10月24日。“试试这个日期。”他对江晚秋说。
江晚秋在输入框里敲下“1024”，屏幕突然闪了下，弹出个新的窗口，上面写着：“紧急预案已启动，孢子云防御系统将于10分钟后开启……”
众人心里一紧，往窗外看，只见风蚀崖的四周突然升起道透明的屏障，把整个崖顶都罩了起来。孢子云撞在屏障上，像撞在玻璃上，瞬间被弹了回去。
“这是……”唐坚瞪大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是9号的防御系统。”江晚秋指着屏幕上的数据，“他们早就预料到孢子云会来，所以建了这个观测点，用来监测孢子云的移动轨迹。”她顿了顿，往服务器的方向看，“说不定……这里还能联系上其他地下城。”
顾泽安靠在墙上，看着屏幕上的防御系统，突然想起什么：“老周，你说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和9号有关？他们好像不想让我们找到这里。”
老周没说话，只是走到服务器前，试图打开机箱。就在这时，控制室的门突然被推开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个注射器，看到他们，愣了下：“你们是谁？怎么进来的？”
众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。老周握紧了手里的柴刀：“我们是从6号来的，想找9号地下城。你是谁？”
老人笑了笑，把注射器放在桌上：“我是这里的值班医生，姓林。9号地下城三年前就撤离了，这里只是个临时观测点。”他往屏幕上看了看，“你们启动了防御系统？孢子云来了？”
老周点了点头，把他们遇到黑衣人的事告诉了林医生。林医生听完，脸色沉了下来：“那些人不是9号的人，他们是‘拾荒者’——一群专门在废墟里抢物资的亡命徒。三年前9号撤离时，有批物资没来得及运走，他们肯定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。”
“那批物资里有啥？”唐坚好奇地问。
林医生往服务器的方向看了看，压低声音：“有能对抗孢子云的疫苗。9号的科研人员研究出来的，还没来得及推广，地下城就撤离了。”他顿了顿，从抽屉里翻出个U盘，“这是疫苗的研究数据，你们得把它带出去，交给其他地下城的人。”
老周接过U盘，攥在手里：“那你呢？你不跟我们走？”
“我得留在这儿。”林医生笑了笑，眼里带着点无奈，“观测点的设备还得有人维护，万一孢子云再来，这里的防御系统能保护附近的幸存者。”他往窗外看了看，“山谷里还有些人，他们都是当年没来得及撤离的，我得照顾他们。”
老周看着林医生，突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。他把U盘放进贴身的口袋里：“我们会把数据带给其他地下城的。如果你需要帮助，就用这个联系我们。”他从背包里翻出个对讲机，递给林医生，“6号的频道，我们会一直开着。”
林医生接过对讲机，点了点头：“谢谢你们。路上小心，那些拾荒者说不定还在附近。”
离开观测点时，天已经黑了。风蚀崖的防御系统还在运行，把孢子云挡在外面。老周他们沿着原路往回走，心里都装着事——疫苗的研究数据、神秘的拾荒者、还有不知所踪的其他地下城，这些问题像根线，把他们的命运和9号紧紧连在了一起。
走到山谷口时，小杨突然指着前面喊：“你们看！那是不是老周他们？”
众人往前面看，只见两个身影正往这边走，手里举着个火把，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显眼。老周心里一紧，认出那是江晚秋和顾泽安，赶紧跑了过去：“你们咋在这儿？不是让你们在观测点等着吗？”
江晚秋笑了笑，从背包里翻出个罐头：“林医生说山谷里有片暖房，里面有种的蔬菜，我们去摘了点，给你们带回来。”她往顾泽安身边看了看，“他腿上的伤还没好，我得跟着他。”
顾泽安靠在江晚秋身上，笑了笑：“我没事，能走。”
老周看着他们，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。他往山谷的方向看了看，夜色里隐约能看到些灯火，像是星星落在了地上。他知道，不管前面有多少坎，只要他们还在一起，就总有走下去的力气。
唐坚拍了拍老周的肩：“走吧，回6号。王铁还等着我们呢。”
众人点了点头，往6号地下城的方向走。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着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条不会断的线。风从山谷里吹出来，带着点暖意，像是在为他们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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