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号地下城的金属通道里还残留着雪的寒气，老周把军大衣的领口紧了紧，靴底碾过地上的冰碴，发出细碎的响。顾泽安走在他旁边，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，每走一步都微微跛着，江晚秋扶着他的胳膊，眼神里藏着点担心。
“王铁肯定在指挥室等着呢。”唐坚搓着冻红的手，往通道尽头瞥了眼，“这趟出去快十天了，他指定把暖房的番茄都数了八遍。”小杨跟在后面，怀里抱着个铁皮盒，里面装着从9号观测点带回来的资料，宝贝似的护着。秦毅走在最后，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，她手里攥着个笔记本，低头翻着，像往常一样安静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。
指挥室的门没关严，透出里面的灯光。老周推开门，就见王铁趴在地图上，手里捏着支铅笔，笔尖在“黑风口”的位置画着圈。听到动静，他猛地抬起头，眼里的红血丝比他们走时更重了。
“回来了？”王铁把铅笔往桌上一扔，起身时带倒了旁边的搪瓷缸，水洒在地图上，洇出个小湿点。他没顾上擦，先往众人身上扫了圈，目光在顾泽安的腿上顿了顿，“受伤了？”
“小伤。”顾泽安笑了笑，往旁边的椅子上坐，“遇到些‘拾荒者’，不过没吃亏。”
王铁的目光落在小杨怀里的铁皮盒上，喉结动了动：“9号那边……有发现？”
老周把盒子放在桌上，掀开盖子——里面是疫苗数据的U盘、林医生给的观测日志，还有半张泛黄的9号撤离名单。“找到个临时观测点，留守的林医生说9号三年前就撤了。这些是他们留下的资料，疫苗数据可能有用，其他的……暂时没看出线索。”
王铁拿起观测日志翻了两页，指尖在“虫洞节点”几个字上停住，抬头看向老周：“我就说吧？9号的秘密肯定跟这玩意儿有关。”他往众人脸上扫了圈，“你们这次对虫洞传送器，就没点新发现？”
老周摇了摇头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：“上次在731基地，那台穿梭器启动后就烧得只剩空壳了。林医生说9号撤离时也销毁了大部分设备，我们没找到能用的零件。”
“销毁了也正常。”王铁把日志放下，突然话锋一转，“9号地下城还有个叫法，你们知道不？”
众人都愣了愣。顾泽安皱了皱眉：“还有别的说法？叫啥？”
指挥室里静了几秒，唐坚挠了挠头：“谁知道啊？总不能叫‘移动堡垒’吧？”
“是‘地上行走的堡垒’。”
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。众人循声望去，竟是一直低头翻笔记本的秦毅。她抬起头，眼里闪过一丝局促，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开口。江雪正好从外面进来，手里端着刚煮好的姜汤，闻言愣了愣：“小毅，你咋知道的？”
王铁挑了挑眉，眼里闪过点惊讶：“看来你懂不少。”
秦毅抿了抿唇，把笔记本合上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着：“以前在7号的资料室帮忙整理旧档案，偶然翻到过一页残卷。上面说9号当年最厉害的不是防御工事，是‘全域传送’技术——能在地球表面的固定节点开启虫洞，像座能移动的堡垒，所以才有这外号。”她声音不高，说完又低下头，像怕自己说错了似的。
小杨瞪圆了眼睛：“能在任意地方穿越？那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？”
“理论上是。”秦毅的声音比刚才稍大了些，“但虫洞稳定需要‘固定节点’，就像火车得有铁轨。后来因为穿越时出过几次‘空间湍流’，总部勒令禁了这项技术。”她顿了顿，眼神沉了沉，“不过残卷里说，9号的人没听——他们偷偷保留了节点数据，据说还在私下试验。”
唐坚挠了挠头：“也就是说……他们可能现在还在哪个地方瞎穿？”
秦毅没接话，突然看向王铁，眼神亮了亮，又很快黯淡下去，似乎在犹豫。江雪推了她一把：“有话就说，跟我们还客气啥？”
秦毅咬了咬唇，才小声说：“王铁，你上次在731基地救我们时用的那台穿梭器……残骸还在吗？”
王铁愣了下：“在仓库锁着呢，烧得差不多了，留着想拆拆看能不能修。你问这干啥？”
“我……我想试试能不能提取点东西。”秦毅的手指蜷了蜷，“虫洞穿越必须依赖固定节点，穿梭器启动时，应该会自动记录最近一次的节点坐标。上次在731是那台机器最后一次启动，说不定芯片里还残留着坐标信息。”
老周没太听明白：“提取坐标能干嘛？”
“能找其他节点。”秦毅抬起头，眼里带着点笃定，“就像解密码本，只要知道第一个词的规律，整本密码都能顺出来。9号的节点数据虽然加密了，但‘黑密’（节点加密算法的代号）的底层逻辑没变，破译了初始信息，其他的节点坐标都能算出来。”
指挥室里彻底静了。唐坚张着嘴，半天没合上：“秦技术员，你……你平时闷不吭声的，咋懂这些？”连老周都有些惊讶——这一路秦毅几乎没说过话，多数时候都在默默跟着，谁也没注意到她竟藏着这样的本事。
秦毅的脸微微泛红，低头看着笔记本：“我哥以前是9号的技术员。他失踪前给我寄过封信，里面提过‘黑密’和节点数据，还画了张简易的破译图……我当时没当回事，直到上次在731看到穿梭器，才突然想起这事。”
江雪一把抱住她的胳膊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我就知道我的好闺蜜最厉害了！平时跟个小透明似的，关键时候藏着大招呢！”
秦毅被她抱得晃了晃，嘴角抿出个浅浅的笑，没再说话。
这时，江晚秋悄悄攥了攥顾泽安的手，两人对视一眼，眼里都藏着同个念头——如果真能找到所有节点，或许能知道当年父母撤离时的踪迹。三年前那场混乱里，父母就是被人流冲散，从此没了消息。顾泽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，示意她别着急。
“那还等啥？”王铁立刻站起来，“我带你去仓库，需要啥工具尽管说！”
“我也去！”江雪拽着秦毅的手，“帮你递工具！”
仓库里的灯“嗡嗡”响着，王铁搬来台旧示波器，秦毅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拆解穿梭器的残骸。芯片烧得焦黑，引脚都黏在了一起，她得用酒精一点点擦。江雪蹲在旁边，帮她递着棉签，嘴里小声念叨：“慢点慢点，别戳到手。”
老周和顾泽安站在旁边，没敢出声打扰。顾泽安的目光落在穿梭器的外壳上——上面还留着731基地的尘土，像块沉默的路标，指着他们没走完的路。
“需要多久？”老周低声问。
“顺利的话，今晚能提取出初始数据。”秦毅头也不抬，镊子夹着根细导线，往芯片的引脚处探，“破译‘黑密’得花点时间，可能要三四天。”
王铁从外面拎着个铁皮桶进来，里面是热乎的红薯：“先垫垫肚子。秦医生，你要是能破译出来，我请你和江雪去暖房摘最新鲜的番茄。”
秦毅夹起块红薯，咬了口，嘴角沾了点糖霜：“番茄就不用了。”她抬眼看向顾泽安和江晚秋，眼里带着点温和，“要是真能找到节点，你们去查线索的时候，带我一个——我也想知道，我哥当年到底去了哪儿。”
顾泽安和江晚秋对视一眼，随即用力点了点头。
夜深时，仓库的灯还亮着。老周靠在门框上，看着里面的人影——秦毅在示波器前调试参数，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；江雪趴在桌上，帮她整理记录的数字；王铁蹲在地上，给顾泽安的腿伤换药，动作比江晚秋还细致；小杨缩在角落，对着观测日志上的节点分布图发呆，铅笔在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圈。
江晚秋从暖房端来碗热汤，轻轻放在秦毅手边：“加了幽萤苔的根，能提神。”
秦毅抬头笑了笑，眼里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明显：“快好了。你看这个——”她指着示波器上的一段波形，“这是节点坐标的残留信号，虽然乱，但能拼出来。”
老周凑过去看，只见屏幕上的波形慢慢稳定，最终定格成串数字：“N39°42'，E116°23'……”
“这坐标……”王铁皱了皱眉，“好像在华北平原的废弃区。”
秦毅把数字记在本子上，笔尖在纸上沙沙响：“第一个节点找到了。接下来就是破译‘黑密’的算法，只要规律对了，其他节点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。”
老周看着她笔下的数字，突然觉得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，好像轻轻落了地。他想起林医生在风蚀崖说的话——“只要还有人记得9号，他们就不算真的消失”。
或许吧。那些藏在虫洞节点后的秘密，那些失踪的故人，那些被尘土掩埋的故事，总有一天会被找出来。就像此刻仓库里的灯光，虽然微弱，却能把黑暗凿出个洞。
江晚秋悄悄握住顾泽安的手，两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光。窗外的风还在吹，但6号地下城的暖房里，新播的菜种已经发了芽，嫩绿色的叶尖顶着露珠，在灯光下闪着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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