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并未驶回王府,而是转道去了已略显萧索的沈府。
府中老仆见是她,无声行礼,默默打开了通往祠堂的小径。夜色渐浓,唯有祠堂内长明灯的光晕,在微风中摇曳,映照着层层牌位,肃穆而寂寥。
沈清宴独自一人走入祠堂,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,熟悉得令人心头发酸。她一步步走向最前方那个簇新的牌位,那是她的母亲,紧挨着父亲“显考沈公讳敬之将军”的灵位。
她停下脚步,静静地凝视着母亲的名讳。没有立刻上香,也没有跪拜,只是那样看着,仿佛要通过那冰冷的木牌,看到那个记忆中温柔却已然模糊的面容。
许久,她才缓缓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轻,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母亲,”她唤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却又被极力压下,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,“我见到她了…”
“凤仪宫的那位。”她补充道,像是在对母亲细细诉说,“她亲口承认了。承认了她因何嫉恨您,承认了她如何视您的幸福为眼中钉、肉中刺……也承认了,这些年,她对我的种种‘教诲’与‘赏赐’背后,藏着怎样的祸心。”
沈清宴的指尖微微颤抖,她慢慢抬起手,轻轻抚过母亲牌位上雕刻的纹路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母亲的脸庞。
“她虽然没有直接害您……但那份因嫉生恨的毒意,早已种下。父亲战死沙场,是忠君爱国,马革裹尸……可我们的家破人亡,却成了她眼中‘老天爷的偏爱’?何其可笑,又何其……可悲。”
她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恨与痛,但很快又消散下去,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决绝。
“她如今失了圣心,她儿子的太子地位摇摇欲坠,她最看重的后位与荣华,正一点点从她手中溜走。陛下已命宗人府与内廷司彻查她这些年在宫中的行径……她逃不掉了。”
沈清宴深吸一口气,从桌案上取出三炷香,就着长明灯点燃,青烟袅袅升起,模糊了她的眉眼。
她将香举至额前,恭敬地三揖,然后稳稳地插入香炉之中。
烟雾缭绕中,她看着父母的牌位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说道:
“母亲,女儿今日,总算为您……也为我们沈家,讨回了一点公道…”
“或许这并非手刃仇敌那般快意,但夺去她最在意的东西,让她余生都活在惶恐与不甘之中,或许……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。”
她说完了,便不再言语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任由无声的泪水滑过脸颊,滴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。
祠堂内烛火跳动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与那些沉默的牌位依偎在一起,仿佛得到了无声的回应与慰藉。
过了许久,她抬手,轻轻擦去泪水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。
她再次深深一揖。
“父亲,母亲,你们安息吧。女儿……会好好的。”
说完,她毅然转身,推开祠堂的门走了出去。
门外,月色如水,萧知珩依旧安静地等在那里,仿佛她进去多久,他就会等多久。见她出来,眼眶微红,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上前一步,将她微凉的手紧紧裹入掌心。
“回家了,宴宴。”他低声道,声音温柔而坚定。
“嗯,回家。”沈清宴回握住他的手,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静的祠堂,然后与他一同,步入了温暖的月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