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城的残雪尚未化尽,春风却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,悄然拂过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。城墙的修补初具雏形,百姓开始走出地窖和窝棚,尝试着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。军营中的伤兵也得到了较好的救治,虽然依旧缺医少药,但至少不再日日面对饥饿与绝望。
朝廷的封赏旨意,比预想中来得更快。
这一日,朔风城残破的署衙被稍稍修缮,设下了香案。定远侯、萧知珩、沈振恪以及一众有功将领皆甲胄在身,虽布满刀痕,却清洗得干干净净,肃穆跪接圣旨。
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,首先自然是褒奖之词,盛赞众将士忠勇卫国,力保疆土,扬我国威云云。接着,便是具体的封赏:
定远侯调度援军有功,加封食邑,赏赐金银绸缎无数。
沈振恪驰援朔风,力挽狂澜,战功卓著,晋封为镇北侯,实授北境大都督,总揽北境边防军务!此旨一出,众人皆惊。这意味着沈巍不仅功成名就,更真正掌握了北境的实权,成为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!
而轮到萧知珩时,旨意却显得有些微妙。盛赞其“临危受命,忠勇可嘉,亲冒矢石,堪为宗室楷模”,赏赐更是丰厚无比,金银珠宝、田庄宅邸令人咋舌,然而,在实质性的官职任命上,却只字未提,只令其“暂且安心养伤,待伤愈后回京陛见,另行封赏”。
至于战死殉国的赵擎等人,皆追封官爵,厚恤家人。
圣旨宣读完毕,众人叩谢皇恩。
起身后,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这份封赏,厚此薄彼之意颇为明显。沈巍得了最大的实惠,一跃成为北境权臣。而定远侯和萧知珩,一个得了虚名厚赏,一个更是被高高抬起,却轻轻放下,所谓的“另行封赏”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定远侯是老狐狸,面上不动声色,笑呵呵地领旨谢恩,仿佛浑不在意。
沈振恪眉头微蹙,接过圣旨,沉默不语。他自然明白这份恩宠背后的帝王心术——重用他这员与东宫不睦的老将,既能稳定北境,又能制衡东宫与平宁王府。
萧知珩脸上看不出喜怒,平静地接旨。对于实质性的官职,他本就不甚在意,能守住朔风城,能活着见到清宴,已是万幸。只是这份明显的怠慢,依旧像一根细小的刺,扎在心里。他知道,这必然是太子一党在背后运作的结果。
宣旨太监又单独笑眯眯地对萧知珩道:“陛下甚为挂念世子伤势,特旨谕,令世子伤情稍稳后,即可启程回京休养。陛下和贤妃娘娘,都盼着早日见到世子呢。”
回京。
这两个字让萧知珩的心猛地一沉。京都,那里是更大的战场。
他面上依旧恭敬:“有劳公公回禀陛下,臣伤势无碍,待此间事务稍作交接,便即刻启程回京面圣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,便是繁忙的交接。沈振恪正式接管北境军务,开始着手重建防线,安抚流民,忙得不可开交。萧知珩则协助定远侯清点剩余兵马,处理阵亡将士的后事,将朔风城的防务一一移交给沈振恪的部下。
沈清宴也没有闲着,她将带来的药材尽数分发给军中医官,又组织起城中的妇女,为将士们缝补衣物,照顾伤兵。她安静而有效地做着这一切,赢得了许多人的尊敬。
离别的日子终于到来。
春风依旧料峭,吹动着军旗。朔风城外,大军即将开拔。定远侯率领援军主力先行一步。萧知珩和沈清宴的车驾也已准备停当。
沈振恪亲自前来送行。他依旧是一身玄甲,只是肩头的标志已然不同。他看着萧知珩,目光复杂,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京城……不比边关,万事小心。”
他又看向沈清宴,语气缓和了些:“宴宴,你照顾好自己,也……看顾好他。”
沈清宴眼眶微红,福了一礼:“二叔放心,珍重。”
没有过多的言语,所有的嘱托和担忧都融在了这简短的告别中。
车辙滚动,缓缓驶离了这座用鲜血和生命守护过的城池。萧知珩坐在车中,忍不住掀开车帘,回望那依旧残破却顽强挺立的城墙,以及城头上那些默默送行的、熟悉的身影。
他的目光最终与沈振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彼此点了点头。
这一别,不知何时再见。而前方等待他们的,是繁华却暗流汹涌的京都,是更加复杂凶险的朝堂之争。
车队迤逦南行。越往南,春意越浓,景色越发繁华,与北境的荒凉残破形成鲜明对比。但萧知珩和沈清宴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