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十八,是沈清宴的生辰。
若在往年,平宁王府必定大肆操办,广邀宾客。但今年情形特殊,王府刚经历一场风波,萧知珩虽已昭雪,但圣心难测,朝局微妙,实在不宜张扬。最终只决定在府内设一场家宴,只请几位至亲好友。
然而生辰前两日,成王府却送来了贺礼——一套珍贵的紫檀木嵌螺钿文房四宝,并附上一封成王亲笔信,言辞恳切,以堂兄身份祝寿,只字不提朝政,尽显风雅。
“成王殿下真是周到。”沈清宴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,语气平淡。
萧知珩拿起那封信细看,眉头微蹙:“他这是示好?”
“是试探。”沈清宴将礼单轻轻放在一旁,“他想看看我们如何应对。若我们热情回应,便是认可了他的拉拢;若我们冷淡拒绝,又显得不识抬举。”
她沉吟片刻,对管家吩咐道:“备份回礼,选我库房里那方古砚,再添几匹江南进贡的软烟罗。言辞要恭敬,但不必过分热络。”
生辰当日,平宁王府虽未张灯结彩,却也处处透着精心打点的温馨。沈清宴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的衣裙,发间只簪一支珍珠步摇,素雅却不失身份。
宴设在水榭,来的除了平宁王夫妇,只有沈振恪特意从北境派人送来的贺礼,以及几位与沈家交好的女眷。
酒过三巡,气氛正融洽时,门房却突然来报:“太子妃娘娘驾到!”
满座皆惊。谁也没想到林静姝会亲自前来。
沈清宴与萧知珩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。她立即起身相迎,只见林静姝带着两个宫女款款而来,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。
“听闻今日是世子妃芳辰,本宫不请自来,还望勿怪。”林静姝声音温软,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在场众人。
“太子妃娘娘驾临,蓬荜生辉。”沈清宴行礼如仪,将她迎至上座。
林静姝送上贺礼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,成色极佳。她执起沈清宴的手,亲自为她戴上,笑道:“这玉镯最配世子妃的气质。”
指尖相触的瞬间,沈清宴感觉到她掌心微凉,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宴席继续,林静姝言笑晏晏,与诸位女眷闲话家常,仿佛真的只是来贺寿的。但沈清宴却注意到,她的目光不时瞥向水榭入口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果然,不到一炷香的工夫,又有人通传:“成王殿下到!”
这下连平宁王都坐不住了。成王竟也亲自前来?
萧景睿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,更显温文儒雅。他笑着拱手:“听闻弟妹今日生辰,本王不请自来,讨杯水酒喝。”
他的目光与林静姝在空中短暂相接,两人都笑得无懈可击,但水榭中的气氛却瞬间微妙起来。
太子妃与成王,东宫与成王府,竟在平宁王府不期而遇。
沈清宴心下了然——这不是巧合。林静姝是奉太子之命前来试探,而成王,则是要将这潭水搅得更浑。
她从容起身,吩咐侍女添座添杯箸,笑容温婉得体:“成王殿下大驾光临,是清宴的荣幸。”
萧知珩也起身相迎,与萧景睿寒暄起来,言谈间滴水不漏。
一时间,水榭中暗流涌动。林静姝端庄地坐着,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;成王谈笑风生,目光却不时扫过太子妃;而平宁王夫妇则显得有些局促,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。
唯有沈清宴依旧从容,亲自为众人布菜斟酒,言笑自如,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。
酒至半酣,林静姝忽然笑道:“说起来,成王殿下回京已有数日,却一直闭门谢客,今日能在此得见,真是难得。”
萧景睿从容应答:“江南事务繁杂,回京后一直在整理奏报,不敢怠慢。今日是弟妹芳辰,再忙也要来讨杯寿酒。”
“殿下勤于政务,令人敬佩。”林静姝语气温柔,话中却带着刺,“不过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,毕竟……陛下如今最倚重的就是殿下了。”
这话一出,水榭顿时安静下来。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——这是在暗指成王有夺嫡之心。
萧景睿面色不变,轻轻转着手中的酒杯:“太子妃说笑了,陛下最倚重的自然是太子殿下。本王不过是尽人臣本分罢了。”
他抬眼看向沈清宴,巧妙地将话题转开:“说起来,弟妹这水榭景致极佳,尤其是窗外那株海棠,开得正好。”
沈清宴会意,顺势接话:“殿下好眼光,那株垂丝海棠是去岁新移栽的,今年头一次开花。”
她起身引众人赏花,巧妙地将刚才那个危险的话题揭过。
林静姝见状,也不便再追问,只得跟着赏花,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。
这场暗藏机锋的生辰宴,直到日落时分才散。
送走所有客人后,萧知珩长舒一口气,揉了揉眉心:“真是比打仗还累。”
沈清宴却站在水榭窗边,望着那株海棠出神。
“今日这局面,你怎么看?”萧知珩走到她身边。
“太子急了。”沈清宴轻声道,“他让太子妃亲自前来,又故意在宴上挑衅成王,说明他已经感受到威胁。”
“而成王,”她顿了顿,“他今日前来,就是要让太子更急。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。”
萧知珩握住她的手: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继续看戏吧。”沈清宴偏过头,目光如炬地望向他,眼底流转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睿智光芒,“不过,得站远一些,免得这场戏的腥风血雨溅到我们身上。”
暮色渐浓,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。
沈清宴微微倾身,靠在丈夫的肩头,声音轻柔如羽,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:“这京城,怕是要起风了。”萧知珩低头看了她一眼,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,语气温润而坚定:“你放心,无论风多大,我都会拉紧你的手,绝不松开。”沈清宴唇角微扬,眼中掠过一抹浅淡的暖意,轻轻点了点头:“好……”那一声回应,如同飘落的细雪,轻得几乎融进了空气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