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的泪水溢出来，一滴、两滴、三滴，更多。他把所遇到的事情通通写在了新水母本上。
两周后的午后，阳光似乎比上次更暖融了一些。一放学，他直奔医院。推开门口，温筱檎依旧靠在病床上，脸颊比上次多了些许血色。
陈谦走到她跟前，她也微微转型，“放学了？”他点点头，把新的水母本塞到她手里，“这是我的日记。”
温筱檎弯起嘴角，“好。”
她稳稳地翻开封面，读到“审判”和抒妮的逃离，她的眉头还是轻轻蹙了一下，指尖划过那两个字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。
读到张扬刻薄的“精神病”“晦气”时，她的嘴唇抿紧了，眼神冷冽如冰，捏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。
“诺亚”、“洪水”、“方舟”......这些词映入眼帘时，她的目光久久停留，眼中迅速蓄满泪水。她没有憋着，也没有将此驱散，而是任由那颗晶莹在眼眶里，折射着窗外的阳光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陈谦，陈谦步步走进她，绕开伤口，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拥抱。他伏在她耳边，学着她轻声道：“我们成功了。小...橙子。”
“小橙子？”温筱檎眯了眯眼，慢悠悠地重复，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新奇。“这是趁我躺在这，敢给我起外号了？”
陈谦没有退缩，反而迎着她的目光，嘴角抿起一个浅浅的明亮的弧度。那笑容里，褪去了长久以来的阴郁和不安，只剩下纯粹的暖意。
像极了他笔下自由自在的水母。
“你先凿的。”他小声反驳，带着理直气壮的赖皮。
温筱檎看着他亮亮的眼睛，被他罕见的、狡黠的反驳逗得低低笑了起来。这一笑牵动了伤口，她闷哼了一声，眸色的喜悦却久久不见散。
“嗯，是我先凿的。”她顺着他的话，指尖从耳垂划到他后颈，带着安抚的意味，摩挲着他温热的皮肤，像在抚着什么珍宝，“凿出了个...会顶嘴的小石头。”
陈谦骄傲着，“温筱檎，等我毕业了，带我去水母馆吧。”
“想得挺美。”她挑了挑眉“不过没有我美。我下周出院了...”那声音在陈谦耳畔，逐渐变得神秘起来，“下下周就带你去。”
两个人都笑起来。
病房里，名为“希望”的、温暖而坚韧的藤蔓，无声地把他们的心缠在一起，向上生长。
......
这两周，他听课听得额外认真，薄薄的笔记本几乎要容不下他的笔记。
小洺和豆豆在旁边看呆了，“兄弟，你......带手机真的只是为了联系女朋友啊。”
陈谦点点头，不经意地笑着。
小洺用手肘硌了硌他，“是兄弟就老实告诉我，那次考试，你考了多少？”
“英语50，地理46，化学47。”
“哦......其他呢？”
“语文115，数学102，政治98，生物95。”
“......”
豆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，几乎是他要逃跑的那一秒，小洺激动得一掌落在他屁股上。
“我去！你TM是学霸啊！你女朋友干啥的啊，那么难追？”
陈谦捏了一张小照片，在他眼前晃了晃，又迅速收回去。“调酒师。她......我在她怀里，她教我写的题。”
小洺脸上的激动凝固了。
“在......在她怀里......”小洺的舌头像是打了结，声音都劈叉了，“教......教你写题？”他艰难地重复着。
旁边的豆豆本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，此刻也完全忘了疼。他白皙的脸上“腾”地一下红透了，眼睛瞪得溜圆。看看陈谦，又看看哥哥，飞快地低下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王嘉洺的衣角，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。
小洺的脸色变了又变，小声地问：“你你你......你们解题解床上去啦？”
这下陈谦的笔也停住了，耳尖越来越红，“也不是......”
小洺倒抽一口凉气，像是没听见陈谦的回复似的，再开口时被豆豆死死捂住了嘴，被扯回座位上。“洺哥！够了！”
虽然后来小洺没再说话，眼里的八卦之火却没灭，即便低头，也能从他脸上看出一排字：“我兄弟真牛逼”。
陈谦把功课写完后，将柜子里一幅折了两下的A8纸小心翼翼地取出来。
这张纸，正面是他在高中生涯里画的第一张插图。画的是——汽笛时温筱檎穿着风衣，笑着跳上列车，而他呢，则在风衣的后面小小地比了个“耶”。
旁边有个告示牌，“下一站 水母站”。
纸张的背面，是他自己哼的乐段被译成谱。小时候学过点钢琴，看会了五线谱和简谱，慢慢地自己开始记录一些乱七八糟的乐段。
两周一过，他跑向校门口。门外，温筱檎挥了挥手，示意他过来。陈谦立刻冲到她怀里，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落。
“嘶——”她捂着肋骨，低低喘息着。陈谦的脸立刻变得煞白，“对不起，你...要不休息会儿？”温筱檎摆摆手，叫他先上车。
他们的车子驶过了很多风景，小石像在后座上，如往常般诉说着这一周的事情。
“......然后小洺就这样。”陈谦的声音拖着一丝忍俊不禁的回味，“被豆豆捂着嘴拖走，眼睛瞪大了，脸上就写着‘我兄弟真牛逼’几个大字。”
他侧头看向温筱檎。柔光的呵护下，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，“看来你的解题方式...，很震撼小朋友。”
陈谦耳尖又热了起来，赶紧转移话题：“...他们人挺好的。”顿了顿，他像是下定决心，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A8纸，纸张边缘因反复摩挲已经有些毛躁。
“这个......给你。”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，将纸递了过去。
温筱檎趁着红灯停稳，有些诧异地接过来。她单手打开。
这是一张插画。线条干净利落，带着陈谦特有的、带着点梦幻感的笔触。画面中央，是穿着卡其色风衣的自己——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微微带起，有几分潇洒的动势。她笑着，一只脚轻快地踩上列车的踏板。
而在她身后，一个缩小版的陈谦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手，对着“镜头”比了个小小的、狡黠的“耶”。他脸上的笑容，是温筱檎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灿烂。
旁边，一个卡通风格的告示牌写着：“下一站 水母站”。
潮汐拍打上温筱檎的心头，夹杂着道不清的柔和以及骄傲。这幅画里，她是健康、自由、引领陈谦走向未来的形象，那个偷偷比耶的小陈谦，是他最孩子气的一面。而“水母站”......是他们的未来。
她久久凝视着画上笑容飞扬的自己，和那个在她“羽翼”下偷乐的少年。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纸面，仿佛能摸到少年落笔时那隐秘的欣喜和憧憬。
绿灯亮了。温筱檎深吸了一口气，将画小心地放在腿上，启动了车子。开出几米后，她才轻声开口，声音有些哑：“画得......很好。我很喜欢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“尤其是那个...偷着乐的。”
陈谦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，眼睛里闪着光。
温筱檎趁着下一个路口等待，用右手将纸翻了过来，有简谱，也有歪歪扭扭的五线谱。旋律跳跃，小音符的旁边还写着几个潦草的小字，作为情绪标记，比如“轻快的？”“像风吹？”
温筱檎回头，看着少年窘迫又带着点期待的模样，心软得一塌糊涂。她将纸重新折好，放进了自己风衣的内袋。
“回去之后，”她的声音温柔而笃定，像在许下一个承诺，“放给我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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