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点四十,天还没亮透,宿舍走廊里静得能听见水龙头滴水的声音。苏沂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,顺手拎起水壶,轻手轻脚地出了 503。昨晚江殷隐把早训时间钉死在六点一刻,他怕自己一赖床,那人真能冲上楼来掀被子。
操场上只有一盏老旧的钠灯,黄光昏昏。江殷隐已经在了,一身黑色长袖训练服,裤脚束进袜子里,显得小腿线条更利落。他手里拎着两根弹力带,脚边放着两瓶常温矿泉水,像提前踩过点的教练。
“昨晚几点睡的?”江殷隐问,声音混着清早的雾气。
“一点半。”苏沂打了个哈欠,“写你给的物理拓展写到头皮发麻。”
江殷隐点头,把弹力带扔给他:“先热身,十分钟动态拉伸,再测个三十米。”
苏沂弯腰系鞋带,鞋带是江殷隐昨天新给他的,比普通款多了一圈海绵垫,说是减震。系好后,他抬头看见江殷隐正低头计时,表盘蓝光映在他睫毛上,像覆了一层霜。
热身完,江殷隐把秒表递给他:“你来按,我跑一次。”
苏沂愣:“不是给我训吗?”
“我得先知道你有没有偷懒。”江殷隐脱掉外套,露出里面紧身的速干背心,肩胛骨在晨光里划出锋利弧度。他站到起跑线,俯身,指尖抵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,“预备——”
苏沂按下秒表,风“嗖”地一声从指缝间溜走。江殷隐的起跑干净得像一把新磨的刀,三十米转瞬即逝。苏沂看着数字停在“4’’31”上,心里骂了句变态。
“轮到你了。”江殷隐脸不红气不喘,把秒表换到他手腕,“目标,4’’50 以内。”
苏沂蹲下去,掌心蹭了点镁粉,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。起跑口令落下,他几乎是弹射出去,耳边只剩脚步砸地的闷响。冲线那刻,他听见江殷隐报数:“4’’48。”
“及格。”江殷隐把水瓶拧开递给他,“但后程降速明显,下午放学后加练后蹬跑。”
苏沂灌了半瓶水,喉咙里的凉意压住了喘息:“下午还有社团对抗赛,哪来时间?”
“社团赛我替你请假。”江殷隐说得轻描淡写,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,“你的四百米预赛在周三,我不想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。”
苏沂皱眉:“老徐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老徐那边我已经说好了。”江殷隐顿了顿,补上一句,“用上次物理竞赛的笔记换的。”
苏沂一时说不出话。他知道江殷隐那本笔记有多值钱——市教研室都拿去复印当范本。现在为了他请假,轻描淡写得像只是借了一支笔。
训练继续。江殷隐把弹力带绑在篮球架立柱,让苏沂做抗阻高抬腿。每抬一次,带子就反弹一次,大腿肌肉火烧似的。做到第三组,苏沂动作开始变形,江殷隐突然伸手按住他膝盖:“别晃,核心收紧。”
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训练裤渗进来,苏沂差点一脚踩空。他咬牙稳住,心里却像被猫抓了一下。
食堂窗口刚开。江殷隐用两张饭卡刷了两份早餐:豆浆、牛肉包、卤蛋,外加一小碟凉拌海带丝。他把海带丝推到苏沂面前:“补钾,缓解抽筋。”
苏沂拿筷子戳了戳包子,低声道:“江殷隐,你对我这么好,图什么?”
江殷隐没抬头,吸管插进豆浆,轻轻搅了两圈:“图你四百米破 50 秒,图你月考进前五。”顿了顿,他抬眼,声音低到只有两人听见,“图你少受点委屈。”
苏沂喉咙发紧,低头咬了一口包子,汤汁烫得他舌尖发麻,却舍不得吐出来。
两人回宿舍冲澡。公共浴室里水汽蒸腾,苏沂把水温调到最低,冰冷的水流顺着脊背往下冲,冲散了胸腔里那股燥热。旁边隔间,江殷隐在哼一首他没听过的英文歌,嗓音混着水声,像隔着一层雾。
洗完澡出来,江殷隐已经换好校服,头发半干,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。他把一张折好的 A4 纸塞到苏沂手里:“今天早训数据,自己看。”
纸上是手写表格:30 米、立定跳远、高抬腿组数、心率区间,末尾还画了小小的趋势箭头——上升用红色,下降用绿色。苏沂的 30 米成绩旁边,绿色箭头指向下,旁边一行小字:后程降速,需加强臀大肌激活。
苏沂把纸折了两下,揣进口袋,想说谢谢,又觉得矫情。最终只挤出一句:“周三预赛,你别到场边吵我。”
江殷隐挑眉:“我不吵,我举牌。”
“举什么?”
“就写——”江殷隐拖长音调,“苏沂,跑完请你喝冰可乐。”
苏沂笑出声,一拳锤在他肩上:“滚吧。”
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,晨光从东边云层漏下来,把影子拉得很长。苏沂低头看表,六点五十五,早读铃还有五分钟。他忽然觉得,这五分钟里,自己好像把一整天的好运气都用完了。
江殷隐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,侧过头,声音混着清晨的风:
“别担心,好运气我存了一整罐,分你一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