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傍晚,最后一节自习下课铃一响,整栋教学楼像被掀了锅盖。苏沂慢吞吞地收书包,手机亮了一下——
江殷隐:【今晚别回家了,到我这儿住。】
苏沂拇指悬在屏幕上方,打了又删,最终只回了一个“嗯”。心跳却像被人偷偷按了加速键,一下一下撞在胸腔。
他回宿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,赵锐趴在上铺吹口哨:“哟,夜不归宿啊?”
苏沂把T恤团成一团砸过去:“闭嘴。”
出门时,他把黑色发圈套进手腕,金属小跑鞋在灯下晃出一星冷光。
江殷隐在校外的房子不大,一室一厅,却收拾得过分干净。玄关摆着两双拖鞋,一双灰色,一双深蓝色——新的。苏沂踩着深蓝色进去,灯“啪”一声亮了,客厅里飘着淡淡的橙花香,像刚晒过太阳。
“先去洗澡。”江殷隐把书包接过去,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,“浴室里有热水,衣服我给你找好了。”
苏沂想说“我又不是没手”,可嗓子发干,只挤出一句:“你别偷看。”
“门可以反锁。”江殷隐笑,声音低低的,像哄一只炸毛的猫。
浴室里,水汽很快笼住玻璃。苏沂把水温调得偏高,冲得皮肤发红。镜子里,锁骨上的牙印已经褪成浅褐色,却在他抬手擦头发时赫然显眼——那是江殷隐留下的。他指尖碰了碰,像被烫到似的收回。
出来时,江殷隐正蹲在地上整理沙发床。灰色的沙发垫被拉开,铺成一张单人床,床单是墨蓝色,和苏沂今天穿的T恤一个色。
“我睡沙发。”苏沂说。
江殷隐抬头,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:“床一米五,够两个人。”
苏沂喉结滚了滚,没再坚持。
客厅里只剩一盏落地灯,昏黄的光圈把两人圈在一起。江殷隐递给他一杯温牛奶,杯壁贴着便签:【无乳糖】。苏沂抿了一口,甜得发腻,却暖到胃里。
电视里在放老电影,男女主在雨里接吻,背景乐是钢琴和大提琴。苏沂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一端,江殷隐坐在另一端,中间隔着一只抱枕。
电影过半,雨声渐大,苏沂的眼皮开始打架。他听见江殷隐起身,下一秒,肩膀被轻轻揽过去——整个人陷进一个带着橙花香的怀抱。
“困了?”江殷隐的声音贴着他耳骨。
苏沂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没动。心跳却像被雨水敲打的鼓面,越来越急。
半夜,雷声滚过屋顶。苏沂猛地睁开眼,屋里一片漆黑,只有窗帘缝隙透进闪电的白。他从小就怕打雷,刚想翻身,身旁的床微微下陷——江殷隐醒了。
“怕?”江殷隐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苏沂没吭声,手指却攥紧了被子。下一秒,江殷隐的手覆过来,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,然后十指相扣。
“我在。”他说。
雷声再次炸响,苏沂下意识往热源靠了靠,额头抵到江殷隐的肩窝。那里有很淡的冷杉味,混着体温,像一座孤岛。他听见江殷隐的心跳,沉稳而有力,与自己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。
不知过了多久,雷声远了,雨声淅沥。苏沂的呼吸渐渐平稳,却仍没松手。江殷隐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指背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。
“睡吧。”江殷隐低声说,“我守着你。”
清晨五点,雨停了,空气里混着泥土和栀子花香。苏沂醒来时,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江殷隐怀里,额头贴着对方的锁骨,腿还搭在人家腰上。
他一动,江殷隐也醒了,声音带着晨起的哑:“早安。”
苏沂的脸瞬间烧起来,想往后退,却被江殷隐按住后腰:“别动,再抱五分钟。”
那五分钟里,苏沂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江殷隐的重叠在一起,像两条线终于交成同一个频率。他忽然意识到,这种安心感,不是任何人都能给的。
七点半,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。苏沂洗漱出来,江殷隐正把煎得金黄的蛋铲进碟子,旁边是两片烤得微焦的吐司。
“今天不训练,”江殷隐把盘子推给他,“带你出去。”
苏沂咬了一口吐司,含糊地问:“去哪?”
“秘密。”江殷隐笑,眼里有光。
目的地是城郊的废弃铁路。铁轨被野草淹没,尽头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树。江殷隐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拍立得,镜头对准苏沂:“笑一下。”
苏沂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,快门声响起,照片缓缓吐出。江殷隐把照片揣进胸前的口袋,又递给他一张折好的纸。
苏沂打开,是一张手绘地图——从他们第一次打架的器材室,到运动会终点线,到昨晚的沙发床,每个地点都标着小小的日期。
“苏沂,”江殷隐的声音很轻,“我一直在记录和你有关的坐标。”
苏沂的指尖微微发抖,喉咙发紧。他抬头,看见江殷隐的眼睛,像盛着一整片夏夜的星河。
回去的路上,苏沂靠在副驾,车窗半降,风把额前的碎发吹得乱七八糟。他忽然开口:“江殷隐。”
“嗯?”
“我好像……”苏沂顿了顿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有点喜欢你了。”
江殷隐没说话,只是伸手,指尖穿过他的指缝,扣紧。
车停在红灯前,阳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像一枚无声的印章。
苏沂听见江殷隐说:“我知道。”
然后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,像春天第一朵花开的声音。
晚上,苏沂躺在床上,江殷隐坐在床边看书。台灯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重叠在一起。
苏沂伸手,轻轻勾了勾江殷隐的小指。
“以后周末,”他小声说,“我还想来。”
江殷隐合上书,俯身在他额头落了一个吻:“随时欢迎。”
那吻很轻,却像一颗种子,落在苏沂心里,悄悄生根发芽。
窗外,月亮很圆,像有人偷偷把心事挂在了天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