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半山腰时,六眼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咒力波动——很弱,像风中残烛,却带着那股标志性的花香。我挑了挑眉,脚步一转,朝着波动来源的方向走去。
是片竹林。青竹长得笔直,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响,地上积着厚厚的枯叶,踩上去没什么声音。波动就在最深处,混着点极淡的血腥味。
然后我就看见了她。
天蓝色的旗袍被竹枝勾破了个小口,露出底下白皙的肩头。她正背对着我蹲在地上,双丸子头垂在脑后,麻花辫散开了一缕,发尾的丝带领子沾着片竹叶。手里拿着块脏兮兮的布,正往膝盖上摁——那里渗着血,染红了黑色的灯笼裤。
“小朋友,偷偷躲在这里疗伤啊?”
她吓得猛地回头,手里的布都掉在了地上。天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,像受惊的鹿,看清是我之后,又飞快地低下头,手忙脚乱地想去捡那块布,结果动作太急,膝盖一疼,“嘶”地抽了口气。
我走过去,弯腰捡起布递给她。布是粗麻布的,洗得发白,上面绣着小小的桃花图案,边角都磨破了。“用这个擦伤口,不怕感染?”
她没接,只是小声说:“……奶奶说这个干净。”声音细若蚊蚋,耳朵尖却红了,大概是想起刚才我看到她打架的样子,有点不好意思。
我没再逗她,径直在她旁边坐下——高度差有点好笑,我坐着都比她站着时高一些。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,膝盖碰到了旁边的竹子,发出轻响。
“刚才那只咒灵,”我故意拖长了调子,看着她的侧脸,“比你平时遇到的厉害多了吧?”
她的肩膀僵了一下,点了点头。“嗯……打不动。”
“打不动还硬打?”我笑了,“就凭你那小身板?”
“必须打。”她突然抬头看我,天蓝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怯懦,“它往爷爷的药田去了,那里种着过冬的草药。”
我挑眉。六眼扫过她的膝盖,伤口不算深,但咒力残留还在隐隐作祟,普通的布根本止不住。有趣的是,伤口边缘有淡淡的粉色光晕在流转,像有细小的花瓣在慢慢合拢——是她的术式在自己修复,虽然很慢,却很执着。
这肉体强度和术式的契合度,简直是为咒术师量身定做的。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,只用“脏东西”来定义咒灵,用“小花”来称呼自己的术式。
“你就不好奇,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那些‘脏东西’?”我问她,指尖戳了戳旁边的竹子,竹身瞬间出现个小洞。
她愣了愣,低下头抠着灯笼裤上的污渍。“……爷爷说我眼睛亮。”
“眼睛亮?”我笑出声,“那你觉得我呢?我也能看到哦。”
她猛地抬头,眼睛里满是惊讶。“你也……”
“嗯哼。”我晃了晃手指,指尖突然绽开一朵小小的白色咒力花——模仿她的术式弄的,没她的好看,却足够让她明白,“不止能看到,还能打跑。比你的小花厉害多了。”
她盯着那朵花看了半天,突然站起来,膝盖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,却还是仰着头看我,眼神里有困惑,有好奇,还有点……找到同类的激动?
“你也是……”她咬着唇,似乎在找合适的词,“和我一样的?”
“算是吧。”我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“不过我比你厉害多了,是‘最强’哦。”
“最强?”她歪了歪头,双丸子头跟着晃了晃,像个问号。
“就是最能打跑‘脏东西’的人。”我半开玩笑地解释,看着她眼睛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,像被点燃的星星。
“那你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,小手攥紧了衣角,“你也是被人当成怪物吗?”
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。
风穿过竹林,竹叶的沙沙声突然变得很清晰。她低着头,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颤抖,刚才战斗时的坚韧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个小心翼翼的、怕被嫌弃的小孩模样。腰侧的纹身从旗袍的破口处露出一点,粉色的桃花像在轻轻颤动。
“怪物?”我笑了,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——粉色的,软软的,像棉花糖,“谁要是敢说我是怪物,我就让他变成真的怪物。”
她被我的动作吓得一僵,却没躲开。等反应过来我说的话,又忍不住抬头看我,眼睛里带着点难以置信。
“你看,”我指了指她的膝盖,那里的伤口在我的咒力影响下,粉色光晕流转得快了些,“你的小花不是怪物的证明,是保护别人的武器。”
她眨了眨眼,天蓝色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影子,还有竹林上方漏下的光斑。“武器?”
“嗯。”我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,剥开糖纸塞进她手里,糖球圆圆的,在她掌心滚了滚,“就像这个,甜的,能让人开心。你的小花,能让人安心。”
她捏着糖,没吃,只是小声说:“……可是他们都怕我。”
“那是他们笨。”我说得理所当然,“笨人看不懂好东西,就像山里的野猪分不清灵芝和毒蘑菇。”
她被我逗得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眼睛弯成了月牙,脸颊上的泥污都显得可爱了些。“野猪才不笨,爷爷说它们很聪明。”
“哦?那就是比野猪还笨。”我故意板起脸,看着她笑得更开心,麻花辫都跟着晃。
风吹过竹林,带来了更浓的花香,这次不是战斗时的凌厉,而是像刚绽放的桃花,带着点甜甜的暖意。
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,把糖放进嘴里,眼睛瞬间亮了——大概是觉得好吃。
“对了,”我突然想起什么,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桃花指虎,在她眼前晃了晃,“这个,是你的吧?”
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,连忙点头。“是我的!刚才找不到了……”
“捡到了,就该物归原主。”我把指虎放在她手心,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,暖暖的,有点湿,是刚才的汗水,“不过,下次可别再弄丢了。没有它,你的小花打起来会很费劲吧?”
她攥紧指虎,用力点头,脸颊因为激动有点红。“谢谢你!”
“谢我?”我挑眉,俯身凑近她,看着她因为身高差不得不仰起的小脸,“那不如……跟我学怎么用你的小花?保证让你比现在厉害十倍,再也没人敢说你是怪物。”
阳光穿过竹叶,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她的眼睛里有惊讶,有犹豫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渴望。捏着指虎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。
“可是……”她咬着唇,“我要照顾爷爷奶奶。”
“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啊。”我笑得漫不经心,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说服这个小家伙,“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,比山里的野果甜;还有很软的床,比你家的木板床舒服;最重要的是,没人会说你是怪物,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小花。”
她愣住了,天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。
我知道,她动心了。像所有被困在狭小天地里的孩子一样,对外面的世界既害怕又向往。而我,恰好能给她一把钥匙。
“考虑考虑?”我直起身,拍了拍她的头顶,“我会在这里待几天,想通了就来找我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看着我,眼睛亮晶晶的。
我笑了笑,转身往竹林外走。风吹起我的白发,身后传来她小声的问话:“你……你真的会等我吗?”
我回头,对着她挥了挥手,阳光正好落在脸上,暖洋洋的。
“当然。”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,“毕竟,我可是最强的,从不骗人。”
身后的花香似乎更浓了些,像在回应我的话。
我摸了摸下巴,觉得这趟任务真是赚大了。不仅解决了咒灵,还捡到个这么有趣的小家伙。
嗯……得赶紧回去把宿舍收拾一下,给她腾个地方。要放张软床,再买些粉色的被褥,配她的头发肯定好看。还有零食,得多买点,她看起来很能吃的样子。
至于那些还在背后嚼舌根的村民……
六眼扫过山下的村子,眼神冷了几分。
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比较好。
毕竟,我的学生,可不能再受半分委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