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自然与郑秋一路慎往临安,为避漕帮与官府耳目,专择僻路行。此日至天目山左近,天忽暗,乌云如泼墨,迅速蔓延,遮天蔽日。
"将雨。" 郑秋望天,"此鬼天,说变就变。" 言未落,豆大雨点砸下,瞬成线,噼里啪啦打叶上,声密不绝。
山路湿滑,泥粘鞋底,每步皆费力,深一脚浅一脚。"寻处避雨。" 郑秋抹脸上雨,睫挂珠,视线模糊。
徐自然环顾,指不远处山洞:"彼有洞,似深,往避。"
两人快步至洞前,洞口为藤蔓半掩,隐约闻草药味,清中带苦。将入,闻洞内传微呻吟,如风烛摇曳,断续若有若无。
对视,握紧兵器。徐自然在前,郑秋在后,轻拨藤蔓入洞。
洞内光暗,借洞口透入微光,见角落躺一人。彼着白衣,已为血染红大半,长发乱贴颊,胸微起伏,显受重伤。
"汝何人?" 徐自然警惕问,刀在暗中闪微光。
其人缓缓抬头,露苍白美颜。柳叶眉蹙,唇干裂,唯双目,虽弱却含倔强,如寒风中不凋之梅。"吾宋听昕,为仇家追,逃至此。"
郑秋上前查其伤,眉紧锁:"彼伤重,左肩中箭,箭头有毒,已黑。若不速治,恐难今夜。"
徐自然视宋听昕,心起怜悯。此脸令忆幼时邻阿姐,亦这般柔眉。"不可见死不救。" 谓郑秋,"汝在此照看,吾往附近寻草药。忆师曾言,此一带七叶一枝花能解箭毒。"
郑秋点头:"善,汝慎。"
徐自然旋身出洞,雨幕如注,身影没于茫茫山林。豆大雨点顺发落,湿衣贴肤,寒如蛇蜿蜒,然浑不在意。此刻,心唯念 —— 救宋听昕。
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泥泞,枯枝划掌不觉,唯拨层层叶,目如炬,不遗一处。终,于近垂直山坡,数株七叶一枝花亭亭,叶雨中舒,宛如护生精灵。
指尖轻捻泥,如琢珍般将草药连根掘,以带露芭蕉叶裹好,踏暮色疾返洞,衣袂过崖惊数羽流萤。
暮霭过洞檐,徐自然将青碧草药碾作碎琼,自玄色行囊取鎏金酒壶。琥珀酒液浇伤口,腾轻雾,如山间晨岚。宋听昕背骤紧,银牙深咬唇,指节攥白。冷汗顺苍白颊下,颌尖凝珠欲坠,却始终咬唇,目随徐自然垂眸时睫影,其专注若胜任何止痛药。
宋听昕气若游丝言,苍白唇颤,声如飘雪:"谢君。"
徐自然袖扬,似拂尘般摆手:"微末事,不足挂齿。然境遇蹊跷 —— 汝何以惹此杀身祸?"
宋听昕素指反复抚药箱鎏金兽首扣,烛摇,暗芒如星入深潭瞳。此经岁包浆之铜扣,彼摩挲下泛蜜光,此刻若浸沸汤,烫指微颤。阖目息,喉间滚者非唯呼吸,更有蛰伏战意,胸间激金石声。
"半月前,吾为漕运总督诊脉,见其腕有朱砂痣 —— 此常年触血竭与硫磺之迹。" 声微颤,似忆可怖事。血竭与硫磺,皆珍药,寻常家难见,漕运总督身怎有?
猛然攥锦缎衣襟,广袖如流滑落,数道狰狞抓痕赫然。伤痕如交错蛛网,新痂泛淡红,偶有血珠沁,似诉暗夜惊心动魄。"当夜,黑袍人突入府,言吾染污秽,须即往城外 ' 净化 '。" 言未毕,瞳骤缩,眸起惊涛,若重坠黑衣笼罩之怖夜。
"吾觑机掀药箱,以银针封贼首哑穴,方侥幸脱。" 心有余悸言,指无意抚腰间磨亮牛皮针囊。忆中,药箱坠地脆响犹闻,月下,四散铜铃、瓷瓶与银针溅碎光。不假思索取三支九寸金针,借飞扬药粉,如鬼魅欺近。贼首喉发闷嗬,铁钳手将扣其腕,三针已闪电入人迎、廉泉、天突三穴。此刻回想,手心又渗冷汗,后腰为刀背击之钝痛,若阴魂,暗处不知多少目,正眈眈视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