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二下学期的运动会,许安报了三千米长跑。
发令枪响时,他冲在最前面,耳边的风声里,好像混着谢楠以前的呐喊。以前小学运动会,谢楠总在终点线扯着嗓子喊他名字,手里举着瓶橘子味汽水,泡沫溅得满手都是。
跑到最后一圈时,他脚下一崴,重重摔在跑道上。膝盖磕破了皮,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,混着泥土黏在裤子上。
医务室的老师给他涂碘伏时,他咬着牙没出声。隔壁床的男生在打电话,笑着说“等你回来给我带特产啊”,他突然别过头,看着窗外的爬山虎发呆。
谢楠走后的第二年,老巷要拆迁了。
许安跟着爸妈回去收拾东西,看见谢楠家的门虚掩着。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,墙角堆着几个没带走的纸箱,里面有本翻烂的篮球杂志,夹着张他画的丑画——那是小学美术课作业,谢楠抢去说要当书签。
最底下的箱子里,放着个铁盒。
打开时,一股橘子糖的甜香漫出来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颗橘子糖,玻璃纸被阳光晒得发脆,还有张泛黄的纸条:“许安,等我回来教你打篮球。”
字迹被水洇过,晕开了几个字,像谁哭过的痕迹。
许安捏着那张纸,突然想起谢楠走的前一天,他在天台看见谢楠。少年背对着他站着,手里攥着张纸条,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,直到他下楼,也没敢喊他名字。
原来不是没有告别。
是他自己,把那句藏在糖盒里的“等我”,和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,一起锁进了心里。
初三的平安夜,班里同学互相送苹果。
许安收到个包装精致的盒子,打开一看,是颗橘子糖。他愣了愣,抬头看见后排的女生红着脸别过头。他捏着那颗糖,突然想起谢楠以前总说:“橘子糖要两个人分着吃才甜。”
那天放学,他第一次绕回了老巷。
拆迁队的机器轰鸣着推倒了院墙,槐树枝桠断了大半,在暮色里像只受伤的鸟。他蹲在废墟里,剥开那颗橘子糖塞进嘴里。
甜味在舌尖炸开时,他突然很想知道,谢楠在南方的冬天,会不会也偶尔想起,那个没等到告别的下午,和那个被橘子糖黏住的少年。
风穿过断墙,呜呜地响,像谁迟来了两年的道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