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骤然炸响的惊雷,像一柄淬了冰的重锤,狠狠砸在江宁回忆的思绪上。
她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,目光不受控地撞向落地窗。
玻璃上早已爬满蜿蜒的水痕,将窗外的霓虹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。
此时指针正卡在晚上九点五十八分,不知何时泼下来的雨幕已经漫过了楼下的路沿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脆响,混着远处接连不断的闷雷。
倒像是谁在云端架起了战鼓,一声声敲得人心头发紧。
闪电撕裂夜空的瞬间,你们看见对面楼宇的窗格亮得刺眼,又在下一秒坠入更深的黑暗里。
这样凶戾的雨势,让江宁的呼吸莫名一滞。
恍惚间,巴黎灰蓝色的天际线竟与眼前的雨夜重叠起来。
巴黎的雨从不是这般模样,或许前一秒还是干爽的石板路,下一秒就有细密的雨丝缠上发梢。
带着塞纳河潮湿的风,把蒙马特高地的白墙染成淡淡的水痕。
那些雨从不会嚣张到打湿衣襟,最多只是在羊绒大衣上留下几星凉意。
就像巴黎人骨子里的浪漫,克制又缠绵。
江宁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沙发扶手,冰凉的皮革触感让她想起回国那天行李箱的拉杆。
原本计划好的一切,该是在父亲的葬礼结束后就画上句点的。
把遗嘱里烫手的股份挂牌卖掉,再买一张机票飞回巴黎。
她甚至在回国前已经选好了在巴黎自己钢琴工作室的地址,准备在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成立后开展音乐会。
江宁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。
她没有遗传到父亲半分商业嗅觉,那些财报上的数字在她眼里,远不如巴赫赋格曲的对位法来得清晰。
当一个京都的企业家从不是她的追求,她只想做个在塞纳河畔演奏的钢琴家。
可如今郑号锡的出现,像一把蛮横的剪刀,咔嚓剪断了所有规划好的线。
江宁至今想不通父亲临终前的决定,怎么会把一手创办的家业,交到一个外人手上?
自己与父亲的关系确实疏离,但江宁能感觉到那份藏在沉默里的爱。
这样的父亲,怎么可能在遗嘱里埋下如此荒唐的条款。
江宁“遗嘱一定有问题。”
江宁对着空荡的客厅轻声说,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。
她甚至能想象出郑号锡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,藏着怎样的算计。
说不定真正的遗嘱早就被换成了赝品,那个男人用卑劣的手段,一步步蚕食着。
可自己能怎么办呢?眼睁睁看着父亲毕生的心血落入豺狼之手?
签字的那一刻,江宁是咬着牙做的决定。
两年而已,等熬过这段荒唐的婚姻,拿到属于自己的股份,就立刻离开京都。
可今晚车里的场景,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破了江宁自欺欺人的泡沫。
郑号锡那显得格外阴鸷的神情似乎就在眼前,那瞬间的压迫感,让江宁后颈的汗毛至今还竖着。
她太天真了,像郑号锡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甘心两年后把公司拱手让人?
他布下的网,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全身而退。
不能坐以待毙,江宁深吸一口气,雨水的腥气混着空气中的尘埃味钻进鼻腔,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她必须为自己找出路,在郑号锡彻底收紧绳索之前。
可如今的京都于不能而言,更像是个熟悉的异乡。
郑家在京都的根基太深,想在商界找突破口,无异于与虎谋皮。
那么唯一的胜算,或许在政界。
金泰亨这个名字,像沉在水底的石子,猛地被江宁捞了上来。
金家是江宁母亲的家族,金泰亨是江宁母亲的堂弟。
在江母去世后,金家便把所有资源都倾向金泰亨的身上,让他接手金家成为继承人。
于是,金泰亨一步步登向京都市长的位置,成为了在议会里风生水起的男人。
若能得到他的帮助,或许能找到制衡郑号锡的力量。
可念头刚起,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,疼得江宁喘不过气。
两年前,松月是因为金泰亨才自杀的。
江宁暗地里调查了很多,所有线索都像藤蔓一样指向那个男人,却始终差最后一环证据。
恨吗?怎么不恨。
恨他让自己在最美好的年纪,尝到了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。
如今却要为了自保,低下头去求那个害死松月的人。
江宁蜷缩在沙发里,指尖冰凉,窗外的雷声又响了,震得窗棂微微发颤。
江宁“松月…我该怎么做…”
雨还在下,像是没有尽头。
江宁缓缓起身,走到床头柜前,拉开最下面的抽屉。
她捏起红签,冰凉的竹身被掌心的温度渐渐焐热。
上面刻着的下下签三字,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。
江宁“松月。”
江宁把红签贴在胸口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江宁“我没有别的办法了,你会懂理解我的,对吗。”
窗外的闪电再次亮起,照亮江宁眼底的挣扎与决绝。
雨幕里,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在点头,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