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佩回到中年男人手中时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凉。
他攥着那方青白玉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看向楼烟的眼神里,除了震惊,更多的是茫然无措。
楼烟已收回目光,转身准备离开。
这世间的蝇营狗苟,她本就懒得过多沾染,方才开口,不过是那鉴定师的嘴脸太过碍眼。
“等等!”金丝眼镜男却不肯罢休,几步冲到她面前,张开手臂拦住去路。
他脸上血色褪尽,许是羞愤,许是急怒,连声音都在发颤,“你不能走!你凭什么说这玉佩是真的?有证书吗?有出处吗?我看你就是这穷酸找来的托儿,想合伙骗钱!”
周围的议论声顿时变了味。
“是啊,空口白牙的,谁知道是不是真的?”
“说不定真是托儿呢,现在这骗子的手段可多了。”
“不过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,不像骗人的啊……”
楼烟停下脚步,缓缓转过身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古玩街两旁的老槐树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她逆着光站着,月白色的旗袍在碎金般的阳光里流淌着温润的光泽,领口那圈细银线折射出细碎的光芒,像落了一地的星子。
她没看金丝眼镜男,目光落在他身后“宝韵阁”的牌匾上。
那牌匾是黑檀木做的,上书三个鎏金大字,笔力遒劲,只是边角处蒙了层淡淡的灰黑色,细看之下,竟像是盘踞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死气。
“宝韵阁?”楼烟轻轻念出这三个字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,“开了三十年,前十年顺风顺水,后二十年官司不断,老板换了三任,每一任都落得家财散尽的下场,是吗?”
金丝眼镜男脸色骤变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这可是宝韵阁的秘辛,除了业内极少数人,根本无人知晓。
眼前这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,怎么会对几十年前的事了如指掌?
周围的人也愣住了,看楼烟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。
楼烟没回答他的问题,目光转向他胸前的工作牌——“鉴定师,周明辉”。
“你三个月前入职,”楼烟继续道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入职后,左眼时常跳痛,夜里总做噩梦,梦见浑身是血的人追着你要东西,对吗?”
周明辉的脸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楼烟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这些事,是他最大的秘密!
他因为左眼跳痛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,什么都查不出来。
夜里的噩梦更是折磨得他日渐憔悴,连精神都快出问题了,这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,这女人怎么会知道?!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周明辉的声音带着哭腔,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。
楼烟没理他,径直走向“宝韵阁”的大门。
周明辉下意识地想拦,却被她一个眼神扫过来,浑身一僵,像被施了定身咒,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。
那眼神太冷了,像淬了冰的刀子,看得他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。
楼烟推开“宝韵阁”的大门,门上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,却掩盖不住店内沉闷压抑的气息。
店里装修得古色古香,红木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玩玉器,只是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……血腥味。
正对着门口的柜台后,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,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对襟褂子,正拿着放大镜看一块玉佩。
听到动静,他抬起头,看到楼烟时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,随即皱起眉头:“小姑娘,我们这里不买东西不让进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就看到楼烟径直走到一个摆着青铜器的展柜前,伸出手指,轻轻点在一只青铜爵上。
“这爵是仿品,”楼烟淡淡道,“但仿得不算差,可惜仿造时用了不干净的东西,沾染了尸气,摆在这里,只会招灾引祸。”
老头脸色一变:“你胡说什么!这是我花大价钱收来的……”
“收来之后,你孙子是不是连续高烧不退,请了多少医生都没用?”楼烟打断他的话。
老头猛地站起来,手里的放大镜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摔成了两半:“你怎么知道?!”
他孙子确实从上周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发高烧,体温时高时低,去了好几家大医院,做了各种检查,都查不出原因,急得他满嘴起泡,这事儿除了家里人,根本没人知道!
楼烟没回答,转身走向另一个展柜,里面摆着一块巴掌大的墨玉,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。
“这块玉是真的,”楼烟看着那块墨玉,眼神微冷,“但被人下了咒,谁要是买回去,不出三个月,必定家破人亡。”
“你!”老头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楼烟,“你这小姑娘,年纪轻轻的,怎么满口胡言!我看你是来砸场子的!保安!保安!”
店里的两个保安闻声从后堂跑出来,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,看到楼烟时,都愣了一下,显然是被她的容貌惊到了,但听到老头的话,还是立刻上前,想把她架出去。
“滚开。”
楼烟吐出两个字,声音清冷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。
两个保安刚伸出手,就感觉一股力量撞在胸口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推了一下,“噔噔噔”后退了好几步,一屁股坐在地上,疼得龇牙咧嘴,再也不敢上前。
老头和周明辉都惊呆了,店里的几个顾客也吓得不敢出声。
楼烟走到柜台前,看着那老头,淡淡道:“你这店,藏污纳垢太多,再这么下去,不出半年,你就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。”
老头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着:“你……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不想干什么,”楼烟目光扫过店内,“只是看不得有些人拿着些肮脏东西招摇撞骗,祸害人。”
她说着,伸出右手,指尖划过柜台。
一道常人看不见的淡金色气流随着她的指尖流淌而出,所过之处,那些沾染了死气、尸气、怨气的古玩上,瞬间冒出一缕缕黑色的烟雾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是被灼烧一般,很快消散在空气中。
店里的霉味和血腥味瞬间淡了许多,连光线都仿佛亮堂了几分。
老头张着嘴,瞪大了眼睛,看着那些凭空冒出的黑烟,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周明辉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,裤腿湿了一片,显然是吓尿了。
楼烟收回手,转身往外走。
经过门口时,她脚步顿了一下,看向还愣在原地的中年男人:“玉佩别卖了,留着吧,能保你家人平安。”
中年男人这才如梦初醒,连忙点头,对着楼烟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您!谢谢您!”
楼烟没回头,径直走出了宝韵阁。
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,她微微眯了眯眼。
刚才在店里动了点灵力,虽然不多,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烦躁。
她向来不喜欢在人前显露这些,太麻烦。
“姑娘!请留步!”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追了上来,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夹。
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眼神里却藏着精明:“姑娘,您好,我是‘聚宝轩’的老板,我叫李建国。刚才在宝韵阁外面,您的本事我都看到了,真是佩服佩服!”
楼烟没理他,继续往前走。
李建国却不死心,快步跟上,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:“姑娘,我看您是行家啊!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我店里坐坐?我店里有几件刚收来的宝贝,想请您帮忙长长眼,价钱好商量!”
楼烟停下脚步,冷冷地看了他一眼。
这一眼,让李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女人的眼神太冷了,像是能看透人心,让他刚才还打着的那些算盘,瞬间不敢再想。
“没兴趣。”楼烟吐出三个字,转身就走。
李建国愣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眼神变幻不定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咬了咬牙,对着身边的助理低声道:“去,查一下这个女人的底细,越快越好!”
助理连忙点头:“是,李总。”
楼烟没再逛古玩街,她拦了辆出租车,报了个地址。
那是她几十年前在京城住过的地方,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。
车子穿过繁华的街道,拐进一条安静的胡同。
胡同里很安静,两旁是灰墙灰瓦的四合院,门口蹲着石狮子,墙上爬满了爬山虎,绿意盎然。
偶尔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,摇着蒲扇聊天,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。
楼烟下了车,站在胡同口,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,眼神有些恍惚。
几十年了,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。
她缓步往里走,脚下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,是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走到胡同深处,她停在一扇朱漆大门前。
门是关着的,上面的铜环有些生锈,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,上面写着“静园”两个字,字迹苍劲有力,是她当年亲手写的。
她伸出手,轻轻推了推门。
“吱呀——”
门没锁,缓缓开了一道缝。
院子里杂草丛生,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。
正房的门窗有些破败,廊下的柱子上爬满了藤蔓,墙角的石榴树倒是长得枝繁叶茂,只是不见开花。
楼烟走进院子,目光扫过四周。
这里曾是她在京城的落脚点,住了将近十年。
后来因为一些事离开了,没想到再次回来,竟已是几十年后。
她走到正房门口,推开虚掩的门。
屋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,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照进来,在灰尘中形成一道道光柱。
家具还在,只是蒙了尘,看起来有些陈旧。
她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
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,带着胡同里特有的气息。
窗外,那棵石榴树的枝叶伸到了窗台上,绿意盎然。
楼烟靠在窗边,看着院子里的杂草,眼神有些放空。
活了太久,记性就变得不好,很多事都记不清了。
但有些地方,有些感觉,却像是刻在骨子里,无论过了多少年,都不会忘记。
就在这时,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,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:“请问,这里有人吗?”
楼烟转过头。
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院门口,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,梳着马尾辫,脸上带着点婴儿肥,眼睛很大,像小鹿一样,看起来很清纯。
看到楼烟时,女孩愣住了,眼睛瞪得圆圆的,嘴巴微微张开,显然是被楼烟的容貌惊到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回过神来,脸颊微微泛红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对不起,我……我以为这里没人。我是隔壁院子的,叫苏晓晓,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,就过来看看。”
楼烟没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
苏晓晓被她看得有些紧张,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书:“那个……姐姐,你是……新搬来的吗?”
楼烟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是……来找人的?”苏晓晓又问。
楼烟还是没说话。
苏晓晓也不尴尬,自顾自地笑了笑:“姐姐,你长得真好看,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!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!”
她的语气很真诚,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,没有丝毫的嫉妒。
楼烟看着她,眼神柔和了一丝。
这女孩身上的气息很干净,像雨后的阳光,带着勃勃生机。
“路过。”楼烟淡淡开口。
“路过?”苏晓晓眨了眨眼,“那姐姐要进来坐坐吗?我家就在隔壁,我妈妈今天做了点心,很好吃的!”
楼烟摇了摇头:“不用了。”
她转身,准备离开。
“姐姐,等一下!”苏晓晓连忙喊道,“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?”
楼烟脚步顿了一下,淡淡道:“楼烟。”
“楼烟?”苏晓晓念了一遍,笑着说,“很好听的名字!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烟烟姐吗?”
楼烟没回答,径直走出了院子。
苏晓晓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,才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真好看啊……”
离开胡同,楼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在街道上,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。
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,大多是下班回家的人,脸上带着疲惫,却也有一丝归家的期待。
楼烟走在人群中,像一朵遗世独立的青莲,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。
她的容貌太过出众,无论走到哪里,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
几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男孩从她身边经过,吹了声口哨,嬉皮笑脸地说:“美女,加个微信呗?”
楼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那几个男孩不死心,骑着摩托车在她面前停下,挡住了她的去路,为首的黄毛青年吊儿郎当地说:“美女,别这么高冷嘛,跟哥哥们去玩玩,保证你开心!”
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,有人面露担忧,有人事不关己地走开。
楼烟抬起眼,冷冷地看着他们。
那眼神太冷了,像寒冬里的冰窖,看得几个男孩心里一寒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“滚。”楼烟吐出一个字。
黄毛青年愣了一下,随即恼羞成怒:“嘿,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?给脸不要脸是吧?”
他说着,伸手就要去碰楼烟的头发。
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楼烟头发的瞬间,他突然惨叫一声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,猛地缩回手,只见他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水泡,红肿不堪,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“啊!我的手!我的手!”黄毛青年疼得跳脚。
其他几个男孩都吓了一跳,惊恐地看着楼烟,像是在看什么怪物。
“你……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一个瘦高个男孩颤声问道。
楼烟没理他们,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。
那几个男孩看着她的背影,又看了看黄毛青年手背上的水泡,吓得魂飞魄散,哪里还敢上前,扶起黄毛青年,骑着摩托车狼狈地跑了。
周围的人都看呆了,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楼烟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,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,看着站牌上的线路,眼神有些茫然。
她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。
回山里?
可那股从山上追下来的黑气虽然被她打散了,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,似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酝酿。
留在京城?
这里的喧嚣和浮躁,让她觉得很不舒服。
就在她犹豫的时候,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了她面前。
车窗降下,露出一张英俊得近乎妖异的脸。
男人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,领口系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,五官深邃立体,像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。
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,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楼烟。
“楼小姐?”男人开口,声音低沉悦耳,像大提琴的琴弦在拨动,“我是薄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