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京城的霓虹灯次第亮起,像打翻了的珠宝盒,将整条街映照得流光溢彩。
公交站台的玻璃棚上还残留着午后雨水的痕迹,被灯光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落在楼烟身上,给她月白色的旗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。
她微微侧着头,看向停在面前的黑色劳斯莱斯。
车身锃亮,反射着周围的灯火,连轮毂上的飞天女神标志都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。
这种车,在京城也不多见,一看便知车主身份不凡。
车窗降下,露出的那张脸让周围几个等车的年轻女孩忍不住低呼出声。
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,五官像是用最锋利的刻刀精心雕琢过,眉骨高挺,鼻梁笔直,薄唇紧抿,组合在一起带着几分凌厉的英气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,瞳仁是极深的墨色,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,看人时带着一种审视般的锐利,却又在那锐利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。
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,剪裁合体,衬得肩宽腰窄,身姿挺拔。
领口处的暗红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与他周身冷冽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,更添了几分禁欲的诱惑。
饶是楼烟见惯了各色美人,也不得不承认,这男人确实生得极好,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、能让无数女人尖叫的英俊。
但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块石头。
“薄湛?”楼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声音清冷,听不出情绪。
薄湛微微颔首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像是冰雪初融,却又转瞬即逝:“是我。楼小姐,久仰。”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楼烟淡淡道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。
薄湛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态度,反而觉得有趣。
他见过的女人,无论是名媛淑女,还是当红女星,在他面前无不收敛锋芒,想方设法博取他的注意。
像楼烟这样,面对他的主动搭话,还能如此冷淡疏离的,她是第一个。
“现在认识了。”薄湛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,“我找楼小姐,是有事相求。”
“没空。”楼烟直接拒绝,转过身,继续看公交站牌,显然不想再理他。
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。
薄湛身边的司机兼保镖赵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他家老板是什么身份?
京城薄家的掌权人,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?这女人也太不识抬举了!
但薄湛脸上却没什么不悦,他看着楼烟的背影,眼神里的兴趣更浓了。
那背影纤细却挺拔,月白色的旗袍勾勒出流畅的腰线,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颈侧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,像上好的水墨画,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。
尤其是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,像高山上的雪莲,让人只能远观,不敢亵渎。
“楼小姐,”薄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,“此事与我祖母有关,她近来身体抱恙,遍寻名医无果,我听说楼小姐有通天彻地之能,还请楼小姐出手相助。”
楼烟转过身,目光落在他脸上,仔细打量着他。
从他的面相来看,印堂饱满,气色红润,是大富大贵之相。
但他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青气,虽然被他自身的气场压制着,却依旧存在,显然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。
而这股青气的源头,与他口中的祖母脱不了干系。
“与我何干?”楼烟语气平淡,“生老病死,自有天命。”
她活了五千年,见过太多生离死别,早就麻木了。
除非是她愿意管的事,否则就算是天皇老子求她,她也懒得动一下手指头。
薄湛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,微微一怔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他早就调查过楼烟的资料,一片空白。
只知道她突然出现在京城,凭借一张雨巷照片爆红网络,又在古玩街露了一手,手段莫测。
他本以为她纵然高冷,也该有几分恻隐之心,没想到竟是如此不近人情。
“楼小姐,”薄湛的语气郑重了几分,“只要你能治好我祖母,价钱不是问题。薄家的财力,楼小姐应该有所耳闻,无论你要什么,只要我能办到,绝不推辞。”
楼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,带着嘲讽的弧度:“你觉得,我需要你的钱?”
她的语气很轻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傲气。
薄湛看着她的眼睛,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,瞳仁漆黑,像最深的寒潭,里面没有丝毫对金钱的渴望,只有一片淡漠。
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可笑。
像楼烟这样的人,或许真的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。
“那楼小姐想要什么?”薄湛问道,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,“只要楼小姐开口,我一定尽力满足。”
楼烟看着他,沉默了几秒,突然开口:“我要你身后那辆车。”
薄湛愣了一下,随即失笑。
他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要求,没想到只是一辆车。
虽然这辆劳斯莱斯是限量版,价值不菲,但对他来说,确实不算什么。
“可以。”薄湛毫不犹豫地答应,“只要楼小姐能治好我祖母,别说是一辆车,就算是十辆,百辆,我也双手奉上。”
“不,”楼烟打断他,“我只要这辆。”
她指了指面前的劳斯莱斯,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:“现在,它是我的了。”
薄湛和赵武都愣住了。
这女人……是认真的吗?还没答应帮忙,就要先收礼?而且还这么直接?
周围等车的人也都惊呆了,纷纷议论起来。
“我的天,这女人是谁啊?敢这么跟薄总说话?”
“薄总?你说他是薄家的那个薄湛?”
“是啊!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他本人!比财经杂志上还帅!”
“这女的也太狂了吧?一开口就要劳斯莱斯?”
楼烟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,只是静静地看着薄湛,等着他的答案。
薄湛看着她清冷的侧脸,在霓虹灯的映照下,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,唇线清晰,唇色是淡淡的粉色,美得让人移不开眼。
他突然觉得,就算她真的只是想要这辆车,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。
“好。”薄湛点了点头,对赵武说,“把车钥匙给楼小姐。”
赵武一脸不赞同:“老板……”
“照做。”薄湛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赵武虽然不情愿,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,递给楼烟,脸色有些难看。
楼烟接过钥匙,随意地揣进旗袍的口袋里,动作自然流畅,仿佛只是接过了一块普通的石头。
“车我收下了,”楼烟淡淡道,“但我没说要帮你。”
薄湛:“……”
赵武:“……”
周围的人:“……”
这女人,竟然还带反悔的?!
薄湛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,眼神沉了沉,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。
他薄家在京城横行多年,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戏耍他。
但看着楼烟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,以及她眼中那片坦然的淡漠,他到了嘴边的怒火又硬生生压了下去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:“楼小姐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,”楼烟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,“就是突然想尝尝开豪车的滋味。怎么,不行?”
她活了五千年,骑马、坐轿、乘马车,甚至御剑飞行都试过,还真没开过这种四个轮子的铁盒子。
刚才看到这辆车,突然就起了点兴趣。
薄湛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、近乎孩童般的好奇,彻底没了脾气。
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女人。
说她高冷吧,她会突然要一辆车,说她贪财吧,她又根本不在乎,说她心狠吧,她又在古玩街帮了那个中年男人。
“可以。”薄湛最终还是妥协了,“车既然给了楼小姐,自然由楼小姐处置。只是,还请楼小姐再考虑考虑我祖母的事。”
楼烟没回答他,转身走到劳斯莱斯的驾驶座旁,拉开车门坐了进去。
她对这车的构造一无所知,但这并不妨碍她开车。
指尖微动,一股淡淡的灵力注入车内,瞬间便摸清了所有操作。
发动引擎,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。
楼烟看了一眼站在车外的薄湛,降下车窗,淡淡道:“地址。”
薄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:“楼小姐愿意……”
“别误会,”楼烟打断他,“我只是想去看看,是什么东西,敢在薄家作祟。至于救不救,看我心情。”
说完,她没再看他,踩下油门,劳斯莱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汇入了车流之中,只留下一道绝尘而去的背影。
薄湛站在原地,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,眼神复杂。
赵武忍不住开口:“老板,这女人太嚣张了,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!我们何必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薄湛冷冷地打断他,“她有嚣张的资本。”
他刚才从楼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,那是一种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忌惮的力量。
这个女人,远比他想象的要神秘和强大。
“去查,”薄湛的声音低沉,“查清楚最近老宅周围发生了什么事,尤其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“是,老板。”
**
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的京城街头。
楼烟打开车窗,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,带着一丝凉意。
她单手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,眼神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。
不得不说,这铁盒子跑得确实比马快多了,也稳多了。
她按照薄湛给的地址,朝着薄家老宅的方向开去。
薄家老宅位于京城的一处僻静的胡同里,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,占地广阔,门口有专人看守,透着一股低调的威严。
楼烟把车停在胡同口,没进去,只是坐在车里,目光看向那座四合院。
远远望去,四合院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浓郁的灰色雾气,雾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,正是这些东西,导致薄老太太久病不愈,甚至影响到了薄湛。
这股气息阴冷、怨毒,显然不是普通的邪祟,而是一只修行多年的老妖物。
楼烟微微皱眉。
这老妖物的气息很熟悉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仔细回想了一下,她终于记起来了。
三百年前,她曾在江南一带遇到过一只修炼了千年的黄鼠狼精,当时那黄鼠狼精残害了不少百姓,被她废了修为,打回了原形,没想到竟然没死,还跑到京城来了,并且缠上了薄家。
真是孽缘。
楼烟没打算现在就进去。
这黄鼠狼精虽然修为不如从前,但狡猾得很,而且在薄家盘踞了不少时日,怕是已经布下了什么阵法。
现在贸然进去,只会打草惊蛇。
她调转车头,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,等明天再做打算。
刚开出没多远,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楼烟皱了皱眉,接通电话,没说话。
“喂,是烟烟姐吗?我是苏晓晓啊!”电话那头传来苏晓晓清脆的声音,带着一丝雀跃,“烟烟姐,你现在在哪里呀?我刚才在新闻上看到你了!你竟然开着劳斯莱斯!也太厉害了吧!”
楼烟想起来了,是下午在静园遇到的那个女孩。
“有事?”楼烟的声音依旧清冷。
“没……没事,”苏晓晓的声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,“就是看到新闻,有点激动。烟烟姐,你现在是不是在外面?要不要来我家坐坐?我妈妈做了晚饭,可好吃了!”
楼烟本想拒绝,但转念一想,自己刚到京城,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。
静园太久没人住,肯定不能住了。
酒店又太吵。
苏晓晓家就在附近,而且那女孩身上的气息干净,暂时去借住一晚也无妨。
“地址。”
“啊?烟烟姐你同意了?”苏晓晓惊喜地叫了起来,“我家就在你下午去的那条胡同,38号院!我现在就去门口等你!”
挂了电话,楼烟按照苏晓晓说的地址,把车开回了那条安静的胡同。
苏晓晓果然已经站在38号院门口等着了,看到劳斯莱斯,眼睛都亮了,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。
“烟烟姐!这里!”
楼烟停下车,拉开车门走了下来。
苏晓晓看着她,眼睛里满是惊艳:“烟烟姐,你今晚也好漂亮啊!这件旗袍真好看!”
楼烟今晚换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,料子是上好的真丝,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样,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更衬得她肌肤胜雪,气质清冷。
“进去吧。”楼烟淡淡道。
“嗯嗯!”苏晓晓连忙点头,拉着楼烟的手往里走。
她的手很温暖,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。
楼烟微微一怔,下意识地想抽回手,但看着苏晓晓脸上真诚的笑容,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38号院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,虽然不大,但收拾得干净整洁。
院子里种着几棵石榴树,还有一个小小的鱼缸,里面养着几条金鱼。
正房的窗户亮着灯,隐约能闻到饭菜的香味。
“妈!我把烟烟姐带回来了!”苏晓晓刚进院子就大喊道。
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从正房里走了出来,看到楼烟时,眼睛一亮,随即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上的水:“这位就是……烟烟姑娘吧?快请进,快请进!晓晓这孩子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这妇女就是苏晓晓的母亲,苏母。她看起来很和蔼,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。
楼烟对着她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烟烟姐,快坐!”苏晓晓拉着楼烟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,又忙着给她倒茶,“我跟你说,我妈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,你一定要多吃点!”
客厅的装修很简单,却很温馨。
墙上挂着几张苏晓晓的照片,还有一张全家福,看起来其乐融融。
楼烟坐在沙发上,看着这母女俩忙碌的身影,眼神有些恍惚。
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,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。
久到她几乎都忘了,原来人间还有这样温暖的存在。
晚饭很丰盛,四菜一汤,都是家常小菜,却做得色香味俱全。
苏母一个劲地给楼烟夹菜,热情得让楼烟有些不适应。
“烟烟姑娘,尝尝这个红烧肉,晓晓说你肯定爱吃。”
“还有这个青菜,是院里自己种的,新鲜得很。”
楼烟没拒绝,默默地吃着。
不得不说,苏母的手艺确实不错,比她在山里吃的那些野菜好吃多了。
苏晓晓一边吃,一边叽叽喳喳地跟楼烟说着话,从学校的趣事说到胡同里的八卦,几乎没有停过。
楼烟大多时候只是听着,偶尔应一声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。
苏晓晓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清冷,依旧说得兴高采烈。
在她看来,烟烟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,但人肯定不坏,不然也不会在古玩街帮那个中年男人了。
而且,烟烟姐长得那么好看,就算只是坐在那里听她说,她也觉得很开心。
晚饭后,苏晓晓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楼烟住。
房间不大,却很整洁,墙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,书桌上堆满了书本和习题册,透着浓浓的少女气息。
“烟烟姐,你今晚就住这里吧,被褥都是新换的,很干净。”苏晓晓笑着说,“有什么需要的,你就跟我说。”
“嗯。”楼烟点了点头。
苏晓晓又跟她说了几句话,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。
房间里只剩下楼烟一个人。
她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。
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,很安静,很舒服。
比山里多了几分人气,却又不像外面那么喧嚣。
楼烟靠在窗边,闭上了眼睛。
脑海里闪过薄家老宅上空那片灰色的雾气,以及三百年前那只黄鼠狼精的嘴脸。
看来,这京城之行,怕是没那么快结束了。
不过也好,正好活动活动筋骨。
她活了太久,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聊。
偶尔出现几只不知死活的东西,给她解解闷,倒也不错。
至于那个叫薄湛的男人……
楼烟睁开眼睛,眼神淡漠。
不过是她路上随手捡的一个“玩具”罢了。
救不救他祖母,全看她心情。
而她现在的心情,似乎还不错。
明天,就去会会那只黄鼠狼精。
楼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带着冷意的弧度。
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祟,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。
三百年前没弄死它,是它运气好。
这一次,可就没那么多好运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