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具柜的铁皮在撞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,锈迹簌簌往下掉。白尔盯着那根刺进缝隙的藤蔓,倒刺上的暗红汁液像凝固的血,正顺着铁皮缓缓流淌。他能听见藤蔓顶端的“嘴”在外面开合,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锯齿状的牙齿摩擦着,仿佛下一秒就要咬穿柜门。
“别乱动。”唐川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,带着金属般的冷硬。他把白尔往柜子深处推了推,自己则顶着摇晃的柜门,铁铲紧握在手里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白尔缩在角落,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,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撞击的震动。他注意到唐川的肩膀在微微发抖,不是害怕,是因为用尽全力支撑着柜门。那些藤蔓的力量大得惊人,每一次撞击都像要把整个柜子掀翻。
就在这时,外面的撞击突然停了。
藤蔓顶端的“嘴”还卡在缝隙里,却不再动了,只有锯齿偶尔会抽搐一下。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连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声都变得清晰可闻。
白尔和唐川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。
几秒后,一阵细微的“沙沙”声从远处传来,越来越近。那不是藤蔓蠕动的声音,更像是……有人在走路,脚步声踩在碎玻璃上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卡在缝隙里的藤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,顶端的“嘴”发出痛苦的嘶鸣,紧接着,整根藤蔓像被什么东西拽住,猛地从缝隙里抽了出去,只留下几滴腥甜的汁液。
外面传来藤蔓倒地的闷响,以及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、类似咀嚼的声音。
白尔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庄园里,除了他们和玫瑰怪物,还有别的东西?
脚步声越来越近,停在了工具柜前。
白尔屏住呼吸,透过柜门的缝隙往外看。
一双沾着泥土和暗红色汁液的靴子出现在视野里。靴子的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园丁服,裤腿卷到膝盖,露出的小腿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,有些像是被玫瑰刺划的,有些则像是被火烫伤的。
那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,刀身上还挂着几缕暗红色的藤蔓组织,正往下滴着汁液。刚才那咀嚼声,大概就是他在用刀砍碎那些藤蔓。
“藏在里面的小老鼠,出来吧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,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,“我知道你们在里面,那本笔记……你们看到了,对不对?”
白尔和唐川同时僵住。这人知道笔记?
唐川压低声音:“别出声,他不一定知道我们在哪。”
但外面的人像是有读心术,柴刀突然“哐当”一声砍在工具柜上,火花四溅。“别躲了,整个温室就这一个能藏人的地方。出来,把笔记给我,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。”
白尔的后背沁出冷汗。这人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,像是在谈论天气,却比那些嘶吼的藤蔓更让人恐惧。
唐川握紧铁铲,眼神变得锐利:“他想要笔记。”
“可笔记在玻璃罩里,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拿?”白尔反问。
话音刚落,外面传来柴刀劈砍玻璃罩的声音,“哐啷——哐啷——”,伴随着玻璃碎裂的脆响。紧接着是那人的咒骂:“该死的!这破罩子怎么砍不破!”
白尔突然明白过来:“他进不去玻璃罩!可能有什么限制!”
唐川眼神一动:“或许和规则有关,禁忌区域……”
外面的砍砸声停了,那人似乎放弃了,脚步声又开始移动,在温室里踱来踱去。“我知道你们想拿笔记通关,别做梦了。三十年前那场火,烧掉的不只是玫瑰,还有……它们的命。现在它们回来了,需要祭品,你们和我,都是祭品。”
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癫狂:“那本笔记里写着唤醒它们的方法!也写着怎么让它们永远沉睡!但你们不能看!谁也不能看!”
一阵风从温室的破洞灌进来,卷起地上的灰烬,迷了白尔的眼。他突然想起笔记最后那行用血写的字:【它们怕光,但喜欢血的味道……笔记在温室,在火里……】
火里?
白尔猛地看向唐川:“他说笔记在火里,难道要烧掉它?”
唐川摇头:“不一定,可能是指笔记藏在经历过火灾的地方……或者,需要用火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。”
外面的脚步声又停在了工具柜前,那人的声音贴着柜门传来,像毒蛇吐信:“我数三声,不出来,我就把这柜子劈开。一——”
唐川突然撞开白尔,猛地拉开柜门,铁铲朝着外面的人狠狠砸了过去!
那人显然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出来,被铁铲砸中肩膀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。唐川趁机拽住白尔,朝着玻璃罩的方向狂奔:“拿笔记!”
白尔反应过来,冲到玻璃罩前。刚才的砍砸只打碎了外层的玻璃,里面的灰烬和笔记还完好无损。他伸手进去,指尖触到笔记烧焦的封面,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,像是有火在里面燃烧。
“抓住他们!”那人嘶吼着追过来,柴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白尔一把将笔记塞进怀里,转身就跑。唐川已经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,迎面朝着追来的人挥了过去。钢管砸在那人的背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那人却像没感觉似的,反手一柴刀劈向唐川的腰侧。
唐川迅速后退,躲开了这一击,柴刀劈在地上,溅起一片尘土。
“快走!”唐川喊道。
白尔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,咬了咬牙,转身朝着温室大门跑去。他知道唐川是想拖住这人,让他带着笔记先离开。可刚跑到门口,他就停住了——外面的阳光已经变得很烈,玫瑰丛里静悄悄的,那些藤蔓都缩在阴影里,一动不动,像是死去了一样。
但他能感觉到,那些藤蔓并没有消失,只是在等待。等待日落,等待黑暗降临,等待下一场雨。
规则说,无雨时段必须躲藏。如果现在出去,等于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,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。
身后传来唐川的闷哼声。白尔回头,看见唐川被那人一脚踹倒在地,柴刀正朝着他的胸口劈下去!
“住手!”白尔想也没想,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,朝着那人的后背狠狠扎了过去。
玻璃碎片没入园丁服,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转过身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死死盯着白尔:“你敢伤我?!”
他的脸在阳光下暴露无遗——半边脸布满了烧伤的疤痕,皮肤扭曲成丑陋的形状,另一只眼睛浑浊不堪,像是蒙着一层血膜。
白尔被他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,却看到那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属牌,上面刻着一朵黑色的玫瑰——禁忌区域的标记!
“你是园丁?”白尔脱口而出。
那人愣了一下,随即疯狂地大笑起来:“园丁?对!我是园丁!是我亲手种下那些玫瑰,也是我亲手点燃那场火!可它们没死!它们变成了怪物,缠着我,三十年了!”
他突然指向白尔怀里的笔记:“把它给我!只有我能处理它!烧掉它,我们才能解脱!”
唐川趁机从地上爬起来,一钢管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。那人闷哼一声,倒在了地上,晕了过去。
唐川喘着气走到白尔身边,额角渗出血来:“快走,他可能很快会醒。”
白尔点点头,却没动。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笔记,封面的焦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“我们现在出去吗?外面是白天。”
唐川看向门口的阳光,眉头紧锁:“规则说无雨时段要躲藏,但没说白天不能行动。或许……只要不被阳光直射?”他指了指温室门口的阴影,“沿着屋檐下的阴影走,应该能到下一个遮蔽处。”
白尔看着地上昏迷的园丁,又看了看怀里的笔记:“他怎么办?”
“不管他。”唐川的语气很果断,“副本里的NPC,不能信。”
两人不再犹豫,沿着温室的墙根,踩着阴影往外面走去。阳光落在脚边,带着灼人的温度,白尔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晒得发烫。他们不敢踏入阳光里,只能在狭窄的阴影带里快速移动,像两只受惊的壁虎。
庄园里静得可怕,只有风吹过玫瑰丛的声音,那些黑红色的玫瑰在阳光下一动不动,却让人觉得它们在暗中窥视。白尔总觉得背后发凉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花瓣后面,等着他们踏入阳光的那一刻。
“根据笔记最后那句,它们怕光,但喜欢血的味道。”唐川突然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,“白天它们躲在阴影里,靠血腥味追踪。你的伤口……”
白尔低头看了眼缠绷带的手腕,血已经止住了:“应该没事了。”
唐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东西扔给他:“消毒喷雾,刚才在花棚捡到的,喷一下。”
白尔接过喷雾,按下喷头,清凉的液体落在伤口上,刺痛感减轻了不少。他突然想起唐川手腕上的伤,看向他的手腕,那里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过,血渍渗了出来。“你的伤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唐川摆摆手,“先找个安全的地方,看看笔记里写了什么。”
他们在玫瑰丛中穿梭了十几分钟,终于在庄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座废弃的钟楼。钟楼的门虚掩着,里面黑漆漆的,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。
“进去躲躲。”唐川推开门,率先走了进去。
钟楼里弥漫着灰尘和腐朽的味道,光线很暗,只有几缕阳光从墙壁的裂缝里透进来,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柱。两人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,楼梯吱呀作响,仿佛随时会塌掉。
走到三楼,他们找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平台,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。唐川检查了一圈,确认安全后,示意白尔可以拿笔记出来了。
白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烧焦的笔记。封面大部分已经被烧毁,只剩下“园丁笔记”四个字的残迹。他轻轻翻开,里面的纸页已经脆化,有些地方被烧得漆黑,字迹模糊不清。
“小心点翻,别弄坏了。”唐川凑过来,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,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纸页。
第一页的字迹还算清晰,是用蓝色钢笔写的,字迹工整:
【3月12日 晴
今天种下了第一批黑玫瑰幼苗,老板说这种玫瑰很特别,需要用特殊的肥料浇灌。他给了我一个黑色的罐子,说里面的东西能让玫瑰长得更快。】
【3月15日 阴
幼苗发芽了,但长得很奇怪,叶子是暗红色的,根须上还带着血丝。老板说这是正常现象,让我继续浇灌。】
【3月20日 雨
玫瑰长得很快,已经有半人高了。但我发现它们会在夜里发出声音,像是有人在哭。而且,我放在旁边的工具不见了,地上只有一摊血迹。】
白尔和唐川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。特殊的肥料?带着血丝的根须?这玫瑰从一开始就不对劲。
他们继续往下翻,中间几页被烧得很严重,只剩下零星的字句:
【……它们在吸血……老板说这是献祭……】
【……不能停……否则它们会反噬……】
【……看到了人脸……在花瓣里……】
字迹越来越潦草,最后几乎变成了涂鸦,墨水混着暗红色的痕迹,像是血。
翻到倒数第二页,这一页奇迹般地保存完好,字迹却变得癫狂,笔画扭曲:
【4月1日 火!火!火!
它们长大了,它们要出来了!花瓣里的人脸在笑,它们在叫我的名字!老板疯了,他说要让它们永远留在这里,他要把整个庄园烧掉!
我不能让他这么做!我把笔记藏在温室的玻璃罩里,那里是它们的源头,火也烧不掉!
记住,它们怕光,但喜欢血。只有在雨天,它们才能离开土壤。要让它们沉睡,必须找到“母株”,用阳光刺穿它的心脏,再浇上我的血——我是园丁,我的血能安抚它们。
母株在……】
这一页的最后几个字被烧焦了,只剩下一个模糊的“井”字。
“井?”白尔皱眉,“庄园里有井?”
唐川点头:“刚才进来时,在钟楼后面看到过一口枯井,被玫瑰丛围着。”
他们翻开最后一页,这一页就是白尔之前看到的,用血写的那行字:【它们怕光,但喜欢血的味道……笔记在温室,在火里……】
但在这行字下面,还有一行更淡的、几乎看不清的小字,在手机光的照射下才能勉强辨认:
【等结束……我们一起走……】
白尔的心猛地一跳。这句话和副本介绍里的小字一模一样!难道写笔记的园丁,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?他也在等某个人?
“母株在井里。”唐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我们要找到母株,用阳光刺穿它的心脏,再浇上园丁的血。”他看向白尔,“那个园丁的血。”
白尔想起那个昏迷在温室里的人:“可他已经晕过去了,我们怎么带他去井边?而且现在是白天,我们不能在阳光下行动。”
唐川看向窗外,阳光已经开始西斜,天空渐渐染上橘红色:“等天黑。天黑后虽然不是雨天,但它们只能在土壤里活动,只要我们避开玫瑰丛,应该能安全到达井边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规则说活动时间仅限于下雨时,或许夜晚也是安全的,只要没有雨。”
白尔低头看着笔记上那句“等结束……我们一起走”,突然想起唐川。他们已经三年没见,却在这个诡异的副本里重逢,这算不算一种命运的玩笑?
“唐川,”白尔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还记得大学毕业那天,你说的话吗?”
唐川的动作顿了一下,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笔记:“忘了。”
白尔的心沉了一下,像是被玫瑰刺扎了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被外面突然响起的雷声打断。
“轰隆——”
雷声沉闷,像是从地底传来。紧接着,雨点“噼啪”地砸在钟楼的玻璃上,越来越密集。
下雨了。
两人同时看向窗外,只见原本静止的玫瑰丛突然活了过来,黑红色的藤蔓在雨中疯狂地扭动、伸展,顶端的“嘴”发出嘶鸣,整个庄园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猩红海洋。
“它们又出来了。”白尔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唐川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景象:“而且,它们好像在往一个方向聚集。”
白尔也走过去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——那些藤蔓正朝着钟楼的方向蠕动过来,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。
“是笔记!”白尔突然反应过来,“笔记是它们的源头,它们能感觉到笔记的存在!”
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笔记,纸页仿佛在发烫。
唐川的脸色变得凝重:“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。它们聚集过来了,钟楼藏不住了。”
雨点越来越大,砸在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。楼下传来藤蔓撞击木门的声音,“哐当——哐当——”,整座钟楼都在摇晃。
“从这里下去。”唐川指向旁边一个通往楼顶的梯子,“楼顶有避雷针,或许能暂时挡住它们。”
两人爬上梯子,推开楼顶的铁门。雨水瞬间扑面而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楼顶很空旷,只有一根锈迹斑斑的避雷针矗立在中央。
他们跑到避雷针旁边,紧紧贴着金属杆。那些追来的藤蔓已经爬上了钟楼的墙壁,顶端的“嘴”在楼顶边缘嘶吼,却不敢靠近避雷针,仿佛害怕那根金属杆。
“它们怕金属?”白尔疑惑。
唐川摇头:“可能是怕雷电。避雷针能引雷,它们应该怕这个。”
雨还在下,远处的天空闪过一道闪电,照亮了整个庄园。白尔在闪电的光芒中,清楚地看到了庄园中央那口被玫瑰丛围着的枯井——井口周围的玫瑰长得异常茂盛,黑红色的花瓣在雨中摇曳,像是在守护着什么。
“看那里!”白尔指向枯井的方向,“母株一定在那里!”
唐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眼神锐利:“等雨停,我们就去那里。”
闪电再次划破天空,白尔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唐川的侧脸,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根项链——那是大学时白尔送他的,一根简单的银链,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字母“B”。白尔一直以为他早就扔了。
唐川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,抬手捂住项链,眼神有些不自然:“看什么?”
白尔移开视线,心脏却像被雨水泡过,又酸又胀:“没什么。”
雨渐渐小了,天空的闪电也变少了。那些围着楼顶的藤蔓开始变得焦躁,顶端的“嘴”不断开合,像是在催促着什么。
“雨快停了。”唐川看着天空,“我们得趁雨停之前下去,否则等阳光出来,就走不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