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里的红钢笔
第一场雪落下来时，林妙妙正在批改月考卷。红钢笔在纸上划过，留下整齐的勾叉，恍惚间竟和唐元明当年批改她作业的样子重合。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，窗台上的柠檬草结了层薄霜，唐元明从外面进来，睫毛上还沾着雪花，手里捧着个保温杯。
“给你的热可可。”他把杯子放在她手边，杯壁上印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，是去年冬天他们一起画的。“三班的平均分又涨了，林老师功不可没。”
林妙妙抬头时，正看见他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花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他的动作变得这样自然——会在她写板书时替她扶住摇晃的教案，会在她感冒时把感冒药和温水放在桌角，会在学生起哄时笑着说“林老师当年比你们还调皮”。
“对了，下周的公开课，你帮我看看教案？”她把刚写好的教案递过去，指尖故意在他手背上碰了碰。像高三那年，总找借口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，就为了感受那瞬间的温度。
唐元明翻开教案，红钢笔在页边写写画画。他的字迹还是那样清秀，只是比当年多了几分从容。“这里的例题可以换道更贴近生活的，”他指着其中一页，“比如用你们班学生喜欢的奶茶店促销做例子，他们肯定听得认真。”
林妙妙忽然笑了。她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，他也是这样帮她改错题，把枯燥的函数题编成“买橘子”的故事，说“三个橘子五块钱，买十个送一个，这就是最基础的分段函数”。那时候她趴在桌上笑，看他耳后泛起红晕，说“唐老师你好俗”，心里却偷偷把这个例子记了整整三年。
公开课那天，教室里坐满了老师。林妙妙站在讲台上，看见唐元明坐在最后一排，手里握着那支磨掉漆的红钢笔，眼神里的鼓励像冬日暖阳。讲到分段函数时，她果然说起了奶茶店促销，学生们听得眼睛发亮，后排传来低低的笑声。
下课后，唐元明走过来，红钢笔在教案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。“比我当年讲得好。”他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特别是那个买奶茶送积分的例子，我都想记下来当教案了。”
“那你得交版权费。”林妙妙接过教案，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小字：“十二月十五日，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，比阳光还耀眼。”字迹旁边，画着片小小的雪花，和她教案上的那个正好凑成一对。
雪下得大了，校园里的香樟树积了层白。他们并肩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，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串。林妙妙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元旦，她在他的教案里夹了张贺卡，画着两个雪人，一个戴眼镜，一个扎马尾。第二天贺卡被送回来，两个雪人中间多了棵小圣诞树，树下写着“新年快乐”。
“今年跨年，去我家包饺子吧？”唐元明突然开口，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。“我妈总问起你，说想谢谢当年‘拐跑’她儿子的学生。”
林妙妙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想起第一次在他手机里看见他妈妈的照片，阿姨笑得眉眼弯弯，说“妙妙这姑娘真好，当年总给你带早饭”。原来那些她偷偷放在他抽屉里的三明治，他都告诉了家人。
跨年夜的饺子在锅里翻滚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。唐元明的妈妈拉着林妙妙的手，说个不停：“小唐高中时可闷了，就知道备课，直到你总来问问题，他才每天回家说个不停，说班里有个小姑娘，马尾辫甩得像小马达。”
林妙妙转头看唐元明，他正红着脸给饺子添醋，耳后的红晕和当年一模一样。原来那些藏在教案里的心事，早就被最亲近的人看在眼里，像冬日里慢慢烧开的水，咕嘟咕嘟冒着甜。
夜深时，雪还在下。唐元明送她回家，红钢笔别在他胸前的口袋里，笔帽上的反光在雪地里一闪一闪。走到楼下时，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，里面是支新的红钢笔，笔身上刻着小小的“潮”字。
“你当年作文里写的‘潮汐’，”他声音有点抖，像怕惊扰了雪，“我说从看见那两个字就不早了，是真的。”
林妙妙握着钢笔，笔尖的温度烫得像他的心跳。雪落在两人的发间，像撒了把碎钻，她忽然踮起脚，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，像偷了块藏了多年的糖。
“唐老师，”她笑着看他愣住的样子，眼里的光比雪还亮，“这支笔，我要用它写一辈子的教案。”
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，皂角香混着雪的清冽，像他们走过的那些年。红钢笔在口袋里轻轻晃动，像颗不肯安静的心跳，在冬日的寂静里，敲出年复一年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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