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电影票根
蝉鸣聒噪的七月,林妙妙终于等到了唐元明说的那场电影。
她攥着两张《星际穿越》的票根站在电影院门口,白T恤被热风烘得微微发潮。去年春天在办公室说好的约定,被期末考、暑假实践、新学期备课拖了整整一年,直到这周末才终于凑上空闲。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得厉害,她看见唐元明骑着自行车从街角拐过来,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,车筐里躺着个牛皮纸包,隐约能闻到奶油的甜香。
“路上买的泡芙,你高中时总念叨的那家。”他停下车,额角沁着薄汗,从车筐里拿出瓶冰镇荔枝汽水,“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,快拿着。”
林妙妙接过汽水瓶,冰凉的水珠沾在手指上,像忽然触到了高三那年的夏天。那时候他也是这样,在晚自习前把冰镇绿豆汤放在她桌角,瓶身上凝着的水珠会在练习册上晕开小小的圈。她总说“唐老师你再这样我要长胖了”,却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,连瓶底的绿豆都要捞干净。
电影院的冷气吹散了暑气。黑暗里,飞船穿越虫洞的光影在唐元明侧脸流动,林妙妙忽然想起教案里那句“睫毛很长”。她偷偷转头看他,发现他正盯着屏幕,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着,像在紧张什么。
看到主角对着女儿说“爱是唯一能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事物”时,林妙妙的手背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。她没动,感觉那只手犹豫了很久,终于小心翼翼地覆了上来。他的掌心带着薄汗,指尖微凉,像那年运动会扶着她肩膀时的温度。她悄悄蜷起手指,勾住了他的小指。
散场时阳光依旧刺眼。唐元明牵着她的手走在人行道上,谁都没说话,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混在蝉鸣里。路过高中校门口的麻辣烫店,林妙妙突然停下脚步:“说好要吃的。”
老板还是当年那个笑眯眯的阿姨,看见他们时眼睛一亮:“小唐老师?好多年没见你带学生来啦!”林妙妙正想解释,唐元明已经笑着接话:“现在不是学生了。”阿姨愣了愣,随即露出了然的笑,往锅里多丢了把她爱吃的鱼豆腐。
红油在锅里翻滚,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。林妙妙低头喝汤时,发现唐元明正把碗里的香菜一根根夹出来——他记得她最讨厌香菜,就像记得她解不出题时会咬笔头,背单词时喜欢轻轻跺脚。
“其实高三最后那段时间,我总在办公室窗外看你。”他忽然说,夹起一块鱼丸放进她碗里,“看你趴在桌上睡觉,看你对着错题皱眉头,就觉得时间过得好慢。”
林妙妙想起毕业典礼那天,她躲在树后看他收拾教案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那时候她以为这份喜欢要烂在肚子里,却不知道他早就把她的一举一动,都写进了最隐秘的页边。
吃完麻辣烫往回走,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。唐元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,翻开时露出里面夹着的电影票根。“我有个习惯,”他指尖划过票根上的日期,“重要的日子,都想记下来。”
林妙妙凑过去看,发现本子里夹着好多零碎的东西:她当年画废的侧影草稿、平安夜那个干瘪苹果的标本、她寄种子时写的信封一角,还有张泛黄的作文纸,题目是《潮汐》,开头那句“老师的眼睛像深海,藏着比潮汐更汹涌的温柔”被红笔圈了起来。
“这篇作文我给了满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“同事说太主观,可我觉得,你写得比任何范文都好。”
晚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吹来,林妙妙忽然踮起脚,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。就像去年冬天那个雪夜,只是这次,她没躲开他的目光。
“唐元明,”她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,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电影票根,“这个,我也要存进我的秘密本子里。”
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,白衬衫上还留着阳光的味道。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要一直延伸到时光的尽头。林妙妙把脸埋在他胸口,听见他轻声说:“以后所有的日子,都让你记。”
那天晚上,林妙妙在那本旧教案的最后一页,写下新的字迹:“七月十六日,他牵了我的手,电影里的星空,不如他眼里的亮。”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电影放映机,光束正好落在“潮汐”那两个字上。
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,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夏日恋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