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莉的房间在府邸最东侧的塔楼,这里的百叶窗总在午夜准时闭合,将所有星光隔绝在外。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自己颈间新换上的蓝宝石项链——这是奥古斯都公爵家的小儿子昨天送来的,鸽血红衬着碎钻,像凝固的血泊上撒了把星尘。
“小姐,该去前厅了,老爷说今天有重要的客人。”老骨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机械义肢摩擦的轻微声响。他推着轮椅停在门口,目光落在那串项链上时,浑浊的眼睛暗了暗。
“嗯…!”凯莉摘下项链扔进首饰盒,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。盒子里堆满了类似的珠宝,每一件都标着送礼人的名字,像一份份明码标价的契约。她换上件月白色的连衣裙,裙摆上绣着家族徽章,针脚密得透不过气。
前厅的水晶灯比宴会厅的更晃眼,父亲正陪着几位穿军装的客人说话,肩膀上的星际联盟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。继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,手指把玩着新做的指甲,看到凯莉进来,立刻笑着招手:“快过来,见过安德元帅。”
凯莉屈膝行礼时,能感觉到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背上,像扫描仪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。安德元帅的副官——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,视线在她裙摆的徽章上停留太久,让她想起雷狮海盗团闯进宴会那天,那些被洗劫的展柜。
“凯莉小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。”安德端着茶杯,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,“听说奥古斯都家的小子最近追得很紧?”
父亲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:“小孩子家家的玩闹罢了。凯莉还小,婚事不急。”话虽如此,他眼底的算计却藏不住——安德手里握着三个星区的兵权,若是能结亲,家族的势力至少能再扩张三成。
凯莉低着头,指尖抠着连衣裙的盘扣。那是母亲留下的手艺,盘扣做成星蔷薇的形状,此刻被她捏得变了形。她能想象出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,无非是让她陪元帅的儿子去看星际歌剧,或是参加某个无聊的沙龙,像展示一件珍稀藏品那样把她推到人前。
“抱歉,我有点不舒服。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先回房了。”没等父亲发作,她已经转身快步离开,裙摆扫过地毯上的花纹,像条急于挣脱的鱼。
回到塔楼时,窗台上放着只小小的金属鸟——是雷狮昨天留下的。这只用废弃飞船零件拼焊的鸟儿,翅膀上还留着弹孔的痕迹,却比首饰盒里任何一件珠宝都让她觉得安心。她把金属鸟放在掌心,指尖抚过那些粗糙的焊点,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。
“真正的自由,是连伤痕都带着风的味道。”
那天雷狮坐在露台栏杆上,脚下是二十层楼的高空,手里转着这只金属鸟。他说这是在废弃星舰上捡的,原本是某个士兵的护身符。凯莉当时没敢接,直到他跳下去后,才偷偷把它藏在窗台上。
“在想什么?”
熟悉的戏谑声突然从身后响起,凯莉吓得差点把金属鸟掉在地上。雷狮不知何时坐在了床尾,白色头巾随意搭在床头,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。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作战服,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,像是刚结束一场战斗。
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凯莉捂住胸口,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。百叶窗明明关着,他却像凭空出现的影子。
雷狮挑眉,指了指天花板的通风口:“你们家的安保系统,还不如废弃星舰的防火墙。”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,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,“又被欺负了?”
凯莉摇摇头,转身想把金属鸟藏起来,手腕却被他抓住。他的手心很热,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皮肤,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。金属鸟从掌心滑落,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接住。
“喜欢这个?”雷狮捏着金属鸟的翅膀,指尖故意蹭过她的掌心,“下次送你个更好的,比如从安德的舰桥上拆块铭牌。”
凯莉的脸瞬间烧起来,抽回手时差点撞到梳妆台。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,他站得太近,黑色的作战服边缘几乎要碰到她的月白裙摆,像黑夜要吞噬掉最后一点光。
“别胡闹。”她低声说,却没真的生气。比起前厅那些虚伪的笑脸,雷狮身上的硝烟味反而让她觉得踏实。
雷狮把金属鸟放回她手心,指尖故意在她掌纹上多停留了几秒:“跟我出去转转?卡米尔说附近的陨石带今晚有流星雨。”
凯莉的心猛地一跳。陨石带是星际联盟的禁飞区,据说那里漂浮着无数飞船残骸,是海盗和流浪者的乐园。她从小就被警告不准靠近,可此刻听雷狮说起,竟生出种莫名的向往。
“我不能……”她咬着唇,目光落在窗外。府邸的防护罩像个巨大的玻璃罩,将她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。
雷狮看穿了她的犹豫,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。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,却意外地没有让她感到害怕。他的指腹温热,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。
“你怕什么?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紫色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,“怕那些戴着虚伪面具的贵族呢…?还是怕你那个把女儿当筹码的父亲啊…?”
凯莉的呼吸乱了节拍,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水光。他总能轻易戳破她的伪装,看到她藏在心底的渴望。她想点头,想承认自己每天都在害怕,害怕成为联姻的牺牲品,害怕永远困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。可话到嘴边,却只变成细若蚊蚋的气音:“放开我……”
雷狮非但没放,反而俯得更低,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。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她,硝烟混着星尘的味道,让她想起禁片里那些穿越陨石带的流浪者。“记住了,”他的唇离她只有几厘米,说话时的热气拂过她的唇瓣,“你不是谁的筹码,更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。”
就在这时,楼下传来继母伊莱尖细的声音:“凯莉呢?让她下来给元帅敬杯酒!”
凯莉猛地回神,用力推开雷狮。他踉跄着后退半步,眼里闪过一丝错愕,随即又被戏谑取代。“看来你的好日子来了。”他朝通风口偏了偏头,“我在露台等你。”说完,身影便消失在天花板的阴影里。
凯莉对着镜子整理裙摆时,发现自己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浆果。刚才他靠近时,她甚至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,能看到他紫色眼眸里自己慌乱的倒影。这种陌生的悸动让她心慌,却又带着点隐秘的甜。
下楼时,安德元帅的儿子正拿着一束星际玫瑰站在楼梯口。这种培育在暗物质土壤里的花朵,花瓣会随温度变色,此刻正泛着暧昧的粉紫色。“凯莉小姐,”年轻人笑得一脸公式化,“能赏脸一起去看新上映的星际纪录片吗?”
凯莉想拒绝,手腕却被他抓住。男人的手指又冷又软,像条没骨头的蛇,让她胃里一阵翻搅。她用力挣扎,对方却握得更紧:“别不给面子嘛,我父亲可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突然惨叫一声松开手。雷狮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立柱后,手里把玩着块石头,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。“不好意思,手滑。”他说着,把石头扔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那年轻人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,又看看雷狮眼底的戾气,脸色瞬间惨白。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雷狮没理他,只是走到凯莉身边,极其自然地抬手帮她理了理被弄乱的碎发。指尖擦过她的耳廓时,凯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。“看来你的追求者不少。”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,手指却在她发间无意识地攥紧了。
年轻人见势不妙,扔下玫瑰就跑,像被狼盯上的兔子。凯莉看着那束在地上滚动的星际玫瑰,花瓣渐渐褪成难看的灰紫色。
“我不喜欢他们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。
雷狮低头看她,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。那片柔软的肌肤像熟透的果实,引诱着人去品尝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。这个动作比刚才在房间里更强势,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。
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像情人间的喁语,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。
凯莉被问得一愣,脸颊烫得能煎鸡蛋。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的自己,看到他紧抿的唇线,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酒气。心跳像擂鼓般响,让她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雷狮盯着她慌乱的眼眸,突然低笑一声。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线,动作带着危险的暧昧。“不知道没关系,”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,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,“我教你啊……”
就在两人的唇快要碰到一起时,老骨头的咳嗽声从走廊尽头传来。凯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雷狮,脸颊红得快要滴血。雷狮却笑得更欢了,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动作带着宠溺的意味。
“我先走了。”他朝通风口的方向偏了偏头,用口型说,“等我。”
凯莉看着他灵巧地翻上露台栏杆,身影消失在星杨林里,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。老骨头推着轮椅慢慢过来,没说话,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块手帕递给她。
“老骨头……”凯莉接过手帕时,声音还有点发颤。
老人叹了口气,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唇瓣上:“小姐若是真喜欢,就别错过了,我没有任何意见,只要小姐开心就好…!”他转动轮椅面向星空,“这笼子再好看,也锁不住想飞的鸟儿。”
凯莉抬头看向露台的方向,那里的栏杆上还留着雷狮踩过的痕迹。晚风穿过星杨林,带来远处星港的鸣笛声,像在召唤着她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鸟,突然觉得,或许自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。
至少,有那个桀骜的海盗在,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