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忘星的夜风吹进“羚角号”的舷窗，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。凯莉蜷缩在休息室的吊床上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雷狮站在门口看了片刻，伸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外套——那是他的外套，此刻正被她攥在手里，布料上还留着她发间的草屑。
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带上门，金属合页发出几乎听不见的“咔嗒”声。走廊里的应急灯调至最暗，幽蓝的光线下，能看到卡米尔正趴在主控室的控制台前，光屏上的星图被放大到极致，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。
“大哥…”卡米尔头也没抬，指尖在屏幕上圈出片星云，“奥古斯都的舰队还在星尘墓地外围盘旋，他们派出了十艘侦察舰，正沿着跃迁残留的能量轨迹搜索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，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。
雷狮靠在舱壁上，从口袋里摸出罐压缩咖啡，抛给卡米尔。“帕洛斯呢？”
“在武器舱改装脉冲炸弹。”卡米尔接住咖啡，罐身的冷气让他打了个激灵，“他说要给奥古斯都准备份‘永生难忘’的礼物。”
主控室的舱门被推开，帕洛斯叼着棒棒糖走进来，指尖转着枚银色的金属球。那东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表面布满细小的齿轮，看着像个精致的玩具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，这颗“球”里藏着足以瘫痪整支舰队的电磁脉冲。
“猜猜奥古斯都家的少爷现在会在哪？”帕洛斯把金属球抛到空中又接住，眼底闪着狡黠的光，“我们的追踪器虽然失效了，但我在他逃生舱里塞了个备用信号源——那蠢货居然把逃生舱降落在了‘垃圾星’，正被星际拾荒者追着跑呢。”
雷狮挑眉：“垃圾星？就是那个全是废弃机甲的星球？”
“正是。”帕洛斯舔了舔棒棒糖，甜味让他的语气更显慵懒，“我已经给拾荒者头目发了消息，说奥古斯特林身上有皇族勋章——那些人最恨贵族，保管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角落里突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佩利抱着个比他还高的能量炮零件，傻笑着从武器舱探出头：“帕洛斯！这玩意儿真能把战舰炸出窟窿？”他的额头还沾着机油，肌肉贲张的手臂上缠着绷带——那是在星尘墓地扛能量晶体时被碎片划的，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活力。
“再乱碰就把你炸成烤肉。”帕洛斯扬手把金属球砸过去，被佩利稳稳接住，“给卡米尔搭把手，把左舷的护盾发生器修好，明天奥古斯都的人可能就追来了。”
佩利“哦”了一声，抱着零件笨手笨脚地凑到控制台前，想帮忙却差点碰翻卡米尔的咖啡。卡米尔不动声色地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，继续在光屏上标注航线。
雷狮看着眼前的场景，突然觉得胸口那点因伤口带来的钝痛都轻了许多。卡米尔的冷静，帕洛斯的算计，佩利的勇猛，还有……休息室里那个睡得不安稳的丫头，这些人凑在一起，像团看似松散却拧得极紧的绳，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拽彼此一把。
“大哥，”卡米尔突然开口，调出份加密文件，“帕洛斯破解了奥古斯都的通讯频道，他们明天拂晓会派出三支小队，分别从星尘墓地的三个出口包抄。”他在屏幕上画出三条红色的路线，“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，我们可以在这里设伏。”
帕洛斯吹了声口哨：“不愧是小军师，和我想的一模一样。”他抢过光屏的操控权，在卡米尔标注的路线上点了三个点，“这里，这里，还有这里，埋上脉冲炸弹。等他们的舰队钻进来，就把入口炸塌，让他们在星尘墓地里陪那些幽灵作伴。”
“我去埋炸弹！”佩利立刻举手，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，“我力气大，能扛最重的！”
“你去只会把自己炸飞。”帕洛斯敲了敲他的脑袋，“跟我去，给我递工具。”
佩利虽然不情不愿，还是乖乖点头。雷狮看着他们拌嘴，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帕洛斯时的场景——那家伙像只警惕的狐狸，眼里全是算计，却在他被联盟军包围时，用烟雾弹帮他解了围。还有佩利，当年在角斗场里像头失控的野兽，是他扔了块肉干，就让这傻大个认了他做老大。
而卡米尔……雷狮的目光落在堂弟专注的侧脸。从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，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，明明怕得发抖，却在有人挑衅时，第一个举起拳头…
这些人，没有一个是善茬，却组成了他雷狮的海盗团。
“老骨头呢？”雷狮突然问。
“在给凯莉小姐热牛奶。”卡米尔头也不抬，“他说自家小姐以前这个点总要喝一杯才能睡安稳。”
雷狮的喉结动了动，转身走向休息室。路过厨房时，果然看到老骨头坐在轮椅上，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搅着锅里的热牛奶，另一只手拿着块方糖，犹豫着要不要放——以前在皇族府邸，凯莉的继母总说糖会让她发胖，从不让她多吃。
“全放进去。”雷狮靠在门框上，声音吓了老骨头一跳。
“雷狮先生……”老骨头慌忙把方糖全扔进锅里，机械臂差点打翻牛奶，“我这就送去给小姐。”
“我去吧。”雷狮接过他手里的瓷杯，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，“您去检查下备用能源，别明天打起来没力气跑。”
老骨头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哎，好。”他看着雷狮端着牛奶走进休息室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欣慰——当年凯莉母亲临终前托他照顾好女儿，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带她离开那个牢笼，现在看来，她没说错。
尽管那个人是个海盗头子。
休息室里，凯莉果然醒了，正抱着披风坐在吊床上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像受惊的小鹿。“我好像听到你们说话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看到雷狮手里的牛奶，突然红了脸，“我不是故意偷听的。”
“怎么？是怕我把你卖了？”雷狮把牛奶递给她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，嘴角沾了圈奶渍，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，“明天要打仗，睡不着就起来学开炮。”
凯莉的动作顿住了，抬头看向他：“很危险吗？”
“海盗的日子哪天不危险？”雷狮在她旁边坐下，后背靠在舱壁上，伤口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，“不过有我在，死不了。”
凯莉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，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，指尖轻轻落在绷带的位置：“还疼吗？”
雷狮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近，呼吸一滞，耳尖又开始发烫。“小伤。”他别过脸，假装看窗外的星空，“你还是担心下自己，别明天被吓傻就行了”
凯莉被他逗笑了，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闪着微光：“我不会的”她把喝空的杯子放在旁边，微微笑起来看着他，“海盗先生…”
雷狮转头时，正好撞进她的眼睛里。那里面没有恐惧，只有种近乎执拗的坚定，像株在石缝里也要拼命生长的野草。他突然想起贸易会上，她抓起水果刀划破裙摆的样子，原来这丫头骨子里，从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金丝雀。
“随你。”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动作比平时轻了许多，“但别拖后腿。”
凯莉笑着点头，重新躺回吊床，这次却没再攥着外套，而是往他刚才坐过的位置挪了挪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点残留的温度。“雷狮，”她突然轻声说，“你的海盗团…很多惊喜呢…”
雷狮没回答，只是起身走出休息室。回到主控室时，帕洛斯正和卡米尔核对炸弹的引爆时间，佩利趴在零件堆上睡着了，嘴角还流着口水，手里却紧紧攥着块能量晶体。
“都弄好了？”雷狮问。
“放心吧老大…～”帕洛斯打了个哈欠，“奥古斯都的人要是敢来，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。”他顿了顿，突然笑得像只狐狸，“我还黑进了他们的军需库，把明天要用的能量弹换成了假货——打起来他们就是群没牙的老虎。”
卡米尔调出监控画面，星尘墓地外围的舰队正在调整阵型，奥古斯都家族的徽章在舰体上闪着刺目的光。“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通讯已经被监听了。”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，“这是他们的弱点，我们可以利用这点。”
雷狮看着屏幕上那些移动的光点，紫色的眼眸里燃起熟悉的战意。奥古斯都以为人多就能捏死他们？真是太小看海盗的手段了。
“佩利，起来。”雷狮踢了踢佩利的腿，“跟我去检查主炮，明天给他们开个天窗。”
佩利猛地惊醒，揉揉眼睛就跟着往外冲，差点一头撞在舱门上。卡米尔和帕洛斯对视一眼，帕洛斯没忍住笑出声来，卡米尔也淡淡的笑了一声。
夜色渐深，海盗船安静地悬浮在遗忘星的轨道上，像头蛰伏的猛兽。休息室里，凯莉睡得很安稳，这次没有做梦；主控室里，光屏的蓝光映着三个专注的身影；武器舱里，能量炮的嗡鸣低低作响，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预热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奥古斯都的舰队如期驶出星尘墓地的出口。领头的巡洋舰上，指挥官正对着通讯器冷笑：“雷狮就算有三头六臂，这次也插翅难飞。”
话音刚落，舰队前方突然炸开成片的白光。不是炮弹，是脉冲炸弹——帕洛斯算准了他们的航线，将炸弹埋在了最密集的陨石群里。冲击波掀起的碎石像场暴雨，瞬间砸穿了三艘巡洋舰的护盾。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指挥官的怒吼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，光屏上的所有仪器突然失灵，“警告！能量系统瘫痪！引擎熄火！警告…！”主控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。
更可怕的是，身后的入口突然传来震天的爆炸声。星尘墓地的碎石在引力场的作用下，形成道巨大的屏障，将整个舰队困在了里面。
“老大！他们被堵住了！”佩利在驾驶舱里欢呼，手里的主炮操控杆都快被他捏断。
“急什么。”帕洛斯慢悠悠地喝着咖啡，按下另一个按钮，“给他们的‘礼物’还没送完呢。”
星尘墓地里，被困的舰队突然收到条加密信息，发信人显示是“雷狮海盗团”。点开后，里面没有威胁，只有段全息影像——奥古斯都家的少爷在垃圾星上被拾荒者追打，昂贵的礼服被撕成碎片，脸上满是污泥，哪里还有半分贵族的样子。
“啊啊啊！我要杀了你们！”指挥官看着影像，气得砸碎了控制台，却忘了他们的通讯频道还在被监听。
雷狮的笑声在海盗船的驾驶舱里响起，他拍了拍凯莉的肩膀：“看好了，这叫攻心为上。”
凯莉看着光屏上混乱的舰队，突然明白帕洛斯的用意。摧毁战舰容易，摧毁他们的意志才难。奥古斯都家族最看重脸面，现在他们的少爷成了全星域的笑柄，这支舰队的士气只会一落千丈。
“卡米尔，绕到他们后面。”雷狮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敲，“佩利，给他们的旗舰来一发‘问候’，别打死，吓吓就好。”
“收！到！”佩利兴奋地按下发射键，能量炮的蓝光擦着奥古斯都旗舰的边缘飞过，炸碎了旁边的陨石，碎石溅在舰体上，发出密集的响声。
旗舰里的指挥官果然慌了，疯狂地向基地求救，却不知道他们的通讯早就被帕洛斯篡改，求救信号全成了“我们已投降”。
“搞定。”帕洛斯扔掉咖啡杯，打了个响指，“奥古斯都的援军至少要三天才能到，足够我们把这里的废弃零件搜刮一空了。”
佩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拆战舰零件，被卡米尔一把拉住：“先修复护盾，防止他们狗急跳墙。”
雷狮靠在椅背上，看着光屏上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舰队，突然觉得这场仗赢得有点太轻松。他转头看向凯莉，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星图，手指在屏幕上模仿卡米尔的样子标注路线，蓝色的眼睛里闪着认真的光。
“想学？”雷狮挑眉。
凯莉点点头，眼睛亮得惊人：“帕洛斯说你以前能一个人抢了联盟军的运输车，是真的吗？”
“何止…”雷狮刚想吹嘘，就被帕洛斯拆台：“是三个人，他差点被巡逻舰的炮弹炸飞，还是我用烟雾弹救了他。”
“啧，你闭嘴…”
“本来就是嘛……”
佩利在旁边哈哈大笑，卡米尔无奈地扶额，凯莉看着他们拌嘴，突然笑得前仰后合。晨光透过舷窗照进来，在每个人脸上都镀上了层金边，连空气中的机油味，都变得格外鲜活。
这种活跃气氛让她感到放松，在家里的时候她要是像帕洛斯那样怼回阿尔克鲁或者伊莱，那天晚上多半没饭吃。
奥古斯都的舰队还在星尘墓地里困着，骂声和警报声透过监听频道传过来，却像是在为海盗船的胜利伴奏。雷狮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一群人，突然觉得所谓的自由，不只是能在星海里横冲直撞，更是能有这样一群人，陪着你疯，陪着你闹，陪着你把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仗，打成一场场酣畅淋漓的胜利。
“走了。”雷狮站起身，拍了拍凯莉的脑袋，“去捡战利品，晚了就被佩利那蠢货搬空了。”
凯莉跟着他走出驾驶舱，路过休息室时，看到老骨头正坐在轮椅上，对着通讯器里播放的新闻笑——屏幕上，阿尔克鲁家族被剥夺爵位的消息滚动播出，安德因百年前的罪案被议会逮捕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皇族，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。
“小姐，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。”老骨头擦了擦眼睛，机械臂里还攥着那个存着凯莉母亲影像的通讯器。
凯莉笑着点头，阳光落在她的发梢，像撒了把碎金。她抬头看向雷狮，发现他也在看她，紫色的眼眸里映着晨光，亮得像两颗最耀眼的星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呢…？”雷狮拽了拽她的手腕，“再不去的话，佩利能把战舰的螺丝都拧下来当玩具。”
凯莉被他拽着往前跑，耳边是佩利的欢呼，帕洛斯的抱怨，还有卡米尔冷静的指挥声。她看着雷狮奔跑的背影，突然觉得，这场和皇族的战争，他们早就赢了。
因为他们拥有彼此，拥有比权力和财富更珍贵的东西——那是在无数次生死里淬炼出的信任，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勇气，是这片冰冷星海里，最温暖的光。
“羚角号”的引擎再次轰鸣，载着它的船员们驶向星尘墓地。那里有等待被搜刮的战利品，有被困的敌人，还有无数未知的可能。
不过凯莉也没怎么在乎——毕竟，他们是雷狮海盗团，是这片星海最无法无天，也最让人安心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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