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篷船荡开西湖的碧波,吴梦媛趴在船舷上数着荷叶,指尖时不时掠过水面,惊起圈涟漪。“你看那朵!”她指着朵半开的荷花喊,发间的玉兰簪被风吹得摇晃,“像不像你上次绣坏的并蒂莲帕子?”
许怡馨正低头绞着湿了的袖口,闻言抬头笑:“比我绣的好看些。”她从食盒里拿出块绿豆糕,递到吴梦媛嘴边,“刚买的,尝尝?”
吴梦媛张嘴咬住,绿豆的清甘混着荷风漫进喉咙。“还是你懂我,”她含混地说,“知道我不爱吃太甜的。”忽然想起出发前夜,两人翻出藏在床底的钱袋,吴梦媛数着碎银笑:“够我们在江南住到头发白了。”
许怡馨当时正往包袱里塞她的药囊,闻言回头瞪她:“少胡说,等钱花完了,我就去给人绣帕子挣钱,你去码头扛货。”
“我才不扛货!”吴梦媛拍开她的手,“我去画舫上给人画画,肯定比你绣帕子挣得多。”
此刻船娘摇着橹哼起江南小调,吴梦媛跟着哼了两句,跑调跑到天边。许怡馨笑着捂住她的嘴:“别唱了,当心把湖里的鱼吓跑。”
“你才跑调!”吴梦媛掰开她的手,忽然指着远处的画舫,“你看那些公子小姐,是不是在对诗?”
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果然见画舫上有人举杯,衣袂飘飘像落在水上的云。“你要去凑热闹?”她明知故问——吴梦媛最烦这些文绉绉的调调,上次在桃花坞听书生吟诗,当场就翻了个白眼。
“不去!”吴梦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“哪有我们划着船吃绿豆糕自在?”她忽然从怀里掏出支竹笛,是出发前许怡馨连夜削的,笛身上刻着小小的“媛”字,“你吹首曲子吧,就吹我们小时候听的《荷风曲》。”
许怡馨接过竹笛,指尖在笛孔上轻点,清越的旋律便随着荷风散开。吴梦媛靠在她肩头,看着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,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夏天,比想象中更让人安心。
“你还记得吗?”她忽然说,“十岁那年你初学笛子,吹这首曲子弹错了七个音,被你爹罚不许吃饭,还是我偷了馒头塞给你。”
“记得。”许怡馨的笛声顿了顿,带着笑意,“你把馒头藏在袖中,结果被你娘发现,以为你学坏了偷东西,罚你跪在祠堂抄《女诫》。”
提到这事吴梦媛就气:“都怪你!害我抄得手都酸了,你却在家偷偷给我绣荷包赔罪,结果针扎了满手窟窿。”
船娘忽然笑着搭话:“二位姑娘感情真好,像湖里的并蒂莲似的。”
吴梦媛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刚想辩解,就见许怡馨把竹笛往船板上一放,认真地说:“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比亲姐妹还亲。”
船娘笑着点头,摇着橹去了别处。吴梦媛戳了戳许怡馨的胳膊:“谁跟你亲姐妹?我是你……”她忽然卡住,脸颊烫得像被太阳晒过。
许怡馨的耳尖也红了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:“是什么?”
荷叶的清香漫在风里,吴梦媛忽然抓起她的手,按在自己心口:“是想跟你在江南住到老的人。”
乌篷船轻轻晃了晃,像漂在云里。许怡馨的指尖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,忽然反握住她的手,往自己唇边送了送:“我也是。”
远处的画舫传来喝彩声,不知是谁的诗得了满堂彩。但吴梦媛什么也听不见了,眼里只有许怡馨含笑的眼睛,像盛着整个西湖的月光。她忽然低头,在许怡馨的手背上轻轻咬了口,留下个浅浅的牙印。
“这是盖章了。”她得意地扬下巴,“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吴梦媛的人了,在江南不许跟别的姑娘说话。”
许怡馨被她逗笑,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尖:“那你也不许看那些摇折扇的公子,上次在码头,你盯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看了半盏茶的功夫。”
“我那是看他扇子上的画!”吴梦媛哼了声,忽然指着水底的影子,“你看,我们的影子粘在一起了。”
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,两只交握的手在水里连成一片,像朵盛开的并蒂莲。许怡馨拿起竹笛,又吹起了那首《荷风曲》,这次一个音也没错,笛声绕着荷叶打转,像在说些只有风才懂的情话。
“许怡馨,”吴梦媛忽然说,“我们在江南买个小院吧?院里种满荷花,我画画,你绣花。”
“好啊。”许怡馨的笛声不停,笑意却漫在眼底,“再买只猫,像你一样爱偷吃东西的那种。”
“你才偷吃东西!”吴梦媛伸手去抢竹笛,却被对方握住手腕。乌篷船在荷叶间轻轻摇晃,把两人的笑声荡开很远,混着荷风,酿成了江南最甜的酒。
原来有些约定,不用写在纸上,不用对着神明起誓,只要在这摇摇晃晃的乌篷船上,看着彼此眼里的自己,就知道会一起走到很久很久以后——久到荷叶枯了又绿,久到青丝变成白发,久到江南的风,都记住了她们的名字。
--未完待续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