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雪来得悄无声息,吴梦媛晨起推窗时,整座小院已裹在素白里。檐下的冰棱垂成水晶帘,她正呵着白气看雪景,忽然听见厨房传来响动,锅碗瓢盆撞得叮叮当当。
“你又在捣鼓什么?”她踩着薄雪往厨房走,见许怡馨系着围裙,正对着灶台皱眉——锅里的米酒煮得冒了泡,甜香混着焦糊味漫出来。
“想给你煮碗甜酒蛋。”许怡馨转身时,鼻尖沾着点面粉,像只偷喝了酒的猫,“上次你说天冷想吃,我学着张婶的法子做,结果……”
吴梦媛笑着揭开锅盖,用勺子舀起颗煮裂的蛋:“至少蛋黄没散,比你第一次蒸的馒头强多了——那回你蒸得像石头,害得我硌掉半颗牙。”
“还说呢!”许怡馨抢过勺子,往她嘴里塞了口甜酒,“当时是谁抢着说‘我来尝’,结果烫得直吐舌头,还硬说‘一点都不烫’?”
两人围着灶台分食甜酒蛋,炭火在炉子里噼啪作响,把脸颊烤得发烫。吴梦媛忽然指着窗外的梅树:“你看那枝红梅,被雪压得弯了腰,倒像你绣坏的那朵。”
许怡馨的耳尖红了红:“那是特意绣得疏朗些,你偏说像被虫蛀了。”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双棉鞋,鞋面上绣着两只依偎的小狐狸,“给你做的,鞋底纳了七层,保准暖和。”
吴梦媛摸了摸鞋里的绒毛,忽然想起上月许怡馨总在灯下纳鞋底,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孔,却说是“不小心被针扎了”。“你总惯着我,”她声音软下来,“再这样,我都要成废人了。”
“废人我也养着。”许怡馨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指尖带着炭火的温度,“就像你小时候总抢我的点心,我也没说过不养你。”
雪越下越大,两人搬了张矮桌到炉边,温了壶去年酿的桂花酒。吴梦媛刚抿了口,就被许怡馨夺过酒杯:“少喝点,上次你喝了半盏就醉了,抱着柱子喊‘这棵树长得像许怡馨’。”
“我那是夸你挺拔!”吴梦媛伸手去抢,却被对方按住手腕。炉火映在许怡馨眼里,亮得像落了星子。“梦媛,”她忽然说,“京城来人了,说你娘病了,让你回去看看。”
吴梦媛的手顿了顿,酒盏在桌上磕出轻响。“我不回。”她别过脸,声音发紧,“定是他们骗我,想逼我回去嫁人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回去。”许怡馨的声音很稳,“你娘若真病了,我们便伺候她;若真是骗你,我们就再跑回来,谁也拦不住。”
吴梦媛抬头看她,忽然红了眼眶:“回去了,就未必能再出来了。张家公子还在等我,还有李家……”
“不等他们。”许怡馨攥紧她的手,指节泛白,“我去跟你娘说,说我们想在江南过一辈子,说我会对你好,比任何公子都好。”
炉火的光忽明忽暗,映着两人交握的手。吴梦媛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她被恶犬追得哭,是许怡馨捡起石头就冲上去,说“别怕,我护着你”。原来这么多年,她一直都在护着自己。
“许怡馨,”她吸了吸鼻子,“你说,我们能一直这样吗?像现在这样,围着火炉喝酒,看雪落梅开。”
“能。”许怡馨的声音比酒还暖,“就像这炉火,只要我们一直添柴,就不会灭。”她忽然从袖中掏出支木簪,簪头是朵梅花,比当年那只小狐狸精致了许多,“这个给你,等从京城回来,我给你簪在发间。”
吴梦媛接过木簪,指尖抚过光滑的木面。“你什么时候刻的?”
“昨夜。”许怡馨笑了笑,“怕你路上冷,想让你摸着它,就像我在身边。”
雪停时,院角的梅枝上积了层厚雪,红梅却开得更艳了。吴梦媛把木簪插进发间,忽然举杯一饮而尽:“好,我们回去。但你得答应我,若他们敢逼我,你就带着我跑,往更南的地方跑,跑到他们找不到为止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许怡馨也饮了杯酒,酒液滑过喉咙,带着桂花的甜,“跑到天涯海角,我都跟着你。”
炉火渐渐旺起来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被暖化的画。吴梦媛看着发间的梅花簪,忽然觉得,哪怕前路有再多风雪,只要身边有这个人,就什么也不怕了。
“许怡馨,”她忽然笑出声,“等我们从京城回来,就把那株梅树移到窗下,好不好?”
“好啊。”许怡馨往炉里添了块炭,“再在树下埋坛酒,等明年花开时挖出来,就着落梅喝。”
“还要你给我做梅花酥,”吴梦媛得寸进尺,“要像这花瓣一样红,一样甜。”
“都依你。”许怡馨的笑声混着炭火声,“只要你愿意,往后每一年的雪天,我都陪着你。”
炉火在冬夜里明明灭灭,映着两只交握的手,和发间那支悄悄发着光的梅花簪。原来有些承诺,从来不需要惊天动地,就藏在这炉温酒的暖意里,藏在那句“都依你”里,藏在往后每一个有彼此的日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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