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篷船再次荡开西湖水时,吴梦媛正趴在船舷上数莲子,指尖剥着刚摘的莲蓬,嫩白的莲心丢了满船板。“你慢点吃,”许怡馨替她擦去嘴角的绿汁,“等下该肚子疼了——上次在荷塘边偷吃生莲子,半夜疼得直打滚,是谁抱着我哭说‘再也不敢了’?”
“那是意外!”吴梦媛把一颗莲心塞进她嘴里,看着她被苦得皱眉,笑得直不起腰,“谁让你总说我娇气,这下知道莲心的厉害了吧?”
许怡馨嚼着莲心,忽然从包裹里翻出个竹篮,里面是吴夫人塞的酱菜坛子。“你娘说你爱吃这个,特意让厨房装了两坛。”她揭开坛盖,酱香混着荷风漫开来,“说配着江南的白粥吃最好。”
吴梦媛的鼻子忽然有点酸。离京前母亲拉着她的手叮嘱,说“怡馨性子细,你别总欺负她”,转身又偷偷塞给许怡馨一包银子,说“媛儿爱吃零嘴,你多给她买点”。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,早被母亲悄悄装进了行囊。
“等下到了小院,我给你做莲子羹。”许怡馨盖好坛子,指尖划过她的发间,红绸结发的痕迹还在,只是被风吹得有些松,“用新摘的莲子,放你爱吃的冰糖。”
“还要放桂花蜜!”吴梦媛得寸进尺,忽然指着岸边的芦苇荡,“你看那两只燕子,肯定是去年在我们屋檐下筑巢的那对!”
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果然见两只燕子掠着水面飞,尾羽剪碎了满湖的荷影。“等它们回来筑巢,我们就把屋檐修得宽些,让它们住得安稳。”她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张婶让人捎信说,我们院里的荷花都开了,比去年还盛。”
船靠岸时,吴梦媛踩着许怡馨的背跳上岸,刚站稳就看见小院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张婶正踮脚往船上望,手里还挎着个竹篮,里面是新蒸的米糕。
“可算回来了!”张婶看见她们,笑得眼角堆起皱纹,“我就说这几日燕子总往院里飞,定是有喜事。”她把米糕往吴梦媛手里塞,“刚出锅的,尝尝?怡馨说你爱吃甜口的,我多放了两勺糖。”
进了院,吴梦媛就被满池的荷花惊住了——粉白的花瓣映着碧叶,风一吹就晃成了流动的画,比她画里的任何一幅都动人。“你看那朵并蒂莲!”她拽着许怡馨往池边跑,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,“去年还只是个花苞呢!”
许怡馨跟着她跑,忽然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下,跌在她身上。两人摔在池边的软草上,鼻尖撞在一起,满是荷花的清香。“都多大了还毛手毛脚,”许怡馨捏着她的脸颊,指尖却带着笑意,“再摔进池里,我可不救你。”
“你敢!”吴梦媛往她怀里钻了钻,忽然看见廊下挂着件熟悉的月白长衫,是她在京城亲手绣了并蒂莲的那件,“你什么时候挂出来的?”
“张婶说总压在箱底会潮,就替我们晾着了。”许怡馨的指尖划过袍角的莲花,“你绣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,倒比绣娘绣的多了点意思。”
“那是自然!”吴梦媛得意地扬下巴,“这叫‘心意’,她们哪懂?”
傍晚时,张婶送来些新鲜的菱角。吴梦媛坐在廊下剥菱角,许怡馨就在旁边纳鞋底,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,像幅被暖化的画。“你看这菱角,”吴梦媛举起颗嫩白的菱角肉,“像不像你给我做的棉鞋尖?”
许怡馨的耳尖红了红:“等入了秋,就给你做新棉鞋,这次纳九层底,保证比去年的暖和。”她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我让银楼打了对小银锁,等过几日去庙里求个平安符,给我们挂在床头。”
“挂什么平安符?”吴梦媛凑近她,鼻尖蹭到她的发间,“有你在,就是最好的平安符。”
夜幕降临时,两人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看月亮。荷花的影子在水里晃,像无数个交织的梦。吴梦媛靠在许怡馨肩上,听着她哼起江南的小调,忽然觉得,这就是她想要的余生——有荷风,有月光,有剥好的菱角,有身边这个人,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。
“许怡馨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明年在院里种点梅树吧?冬天开花时,就着梅花煮酒喝。”
“好啊。”许怡馨的声音比月光还软,“再在梅树下搭个暖阁,下雪时我们就窝在里面,你画画,我绣花,像在京城时那样。”
“还要你给我做梅花酥,”吴梦媛掰着手指算,“要放双倍的糖,还要……”
“还要我给你暖脚,给你梳发,给你挡着那些说闲话的人。”许怡馨接过她的话,捏了捏她的手心,“这些我都记得,要做一辈子呢。”
远处的蛙鸣混着蝉声,像支温柔的夜曲。吴梦媛看着池里的并蒂莲,忽然想起红绸结发的那日,母亲说“缘分是缠在一起的线,解不开,也剪不断”。原来真的是这样,从七岁分糖的午后,到此刻荷池边的月夜,她们的线早就缠成了团,要在往后的岁月里,织成最温暖的布,裹着彼此,走过春秋冬夏。
--未完待续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