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刚过，院角的梅树还缀着残雪，檐下就传来了燕子的呢喃。吴梦媛趴在窗台上数燕窝里的雏鸟，指尖戳着窗纸的破洞，被许怡馨一把按住。
“别戳了，”许怡馨替她把窗纸补好，指尖沾着的浆糊蹭到她鼻尖，“去年就是你把窗纸戳破，冷风灌进来，冻得雏鸟掉了下来，是谁抱着鸟窝哭了半宿？”
“那是意外！”吴梦媛拍掉她手上的浆糊，忽然指着燕窝，“你看那只最大的雏鸟，总抢弟弟妹妹的食，像不像小时候的我？”
许怡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果然见只毛茸茸的雏鸟正把脑袋往亲鸟嘴里钻，挤得弟妹东倒西歪。“是很像，”她笑着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，“你小时候抢我碗里的莲子羹，也是这副模样。”
暖阁里晒着新收的茶叶，是许怡馨前几日去山里采的雨前龙井。吴梦媛抓了把凑到鼻尖闻，茶香混着檐下的泥土气，像浸了整个春天。“今年的茶比去年的香，”她把茶叶往竹篓里倒，“等晒干了给我娘寄些去，她总说京城的茶不如江南的润。”
“早就给你娘备好了，”许怡馨从柜里搬出个锡罐，“还加了些桂花，你说过她爱喝这个。”她忽然从罐底摸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是些碎银子，“张婶说镇上的绣品铺招绣娘，我想去试试，挣些钱给你打支新簪子。”
吴梦媛的手顿了顿，茶叶撒了满桌。“我不要新簪子，”她抓住许怡馨的手腕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——是纳鞋底、绣帕子磨出来的，“你在家陪我就好，我们的银子够花。”
“知道够花，”许怡馨替她把散落的茶叶拢起来，“但想给你买些好东西。上次去镇上，看见家画舫在卖西域的颜料，你说过想试试那种石青色。”
檐下的燕子忽然飞进来，叼着根草茎在梁上盘旋。吴梦媛看着它把草茎塞进燕窝，忽然笑了：“你看它多像你，总想着往窝里添东西。”
许怡馨的耳尖红了红，从袖中掏出张纸，上面是她画的小院草图——荷塘边多了个画架，梅树下添了张石桌，角落里还圈了块地，写着“梦媛的药圃”。“等天暖了，我们把院角的荒地开出来，种些你爱吃的薄荷和紫苏。”
“还要种草莓！”吴梦媛抢过草图，在药圃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草莓，“去年在京城吃的奶油草莓，甜得能粘住牙，我们自己种肯定更好吃。”
“好，种草莓。”许怡馨接过草图，在草莓旁边画了两只牵手的小狐狸，“等结果了，摘最大的给你做草莓酱，抹在你爱吃的米糕上。”
傍晚时，张婶送来些新蒸的青团，艾草的清香漫了满室。吴梦媛咬着青团，忽然看见许怡馨在给雏鸟喂食，指尖捏着泡软的米粒，动作轻柔得像在绣花。
“你对它们比对我还好，”她故意气她，把青团往嘴里塞得鼓鼓的，“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它们，让你天天惦记。”
许怡馨笑着把米粒递到她嘴边：“给你也喂喂？”见她躲开，又说，“等雏鸟长大了，我们就把燕窝修得大些，让它们年年都来住，像我们一样。”
吴梦媛的心忽然软了，像被青团的豆沙馅烫了下。她想起红绸结发那日，许怡馨说“要像这玉镯，温润长久”，原来长久不是轰轰烈烈，就是这样——檐下有燕，院里有花，身边有人，把每个春天都过成相似的模样。
“许怡馨，”她轻声说，“等草莓熟了，我们去泛舟好不好？就像刚到江南那年，在荷叶间慢慢漂。”
“好啊。”许怡馨的声音混着燕语，“还要带上你新做的草莓酱，就着米酒吃。”她忽然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，我托人从京城捎了些丝线，等有空了，我们一起绣幅《燕归图》，挂在床头。”
“我才不要绣！”吴梦媛哼了声，却把手里的青团往她嘴边送，“要绣你自己绣，我负责在旁边给你剥莲子。”
檐下的燕子又开始呢喃，像在应和她们的话。暖阁的茶香渐渐浓了，混着艾草的青气，把春日的阳光都染成了淡绿色。吴梦媛看着许怡馨低头喂食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这就是最好的日子——不用奔赴远方，不用追逐盛大，只要檐下有燕归来，身边有你常在，每个春天，都是新的，又都是旧的。
“许怡馨，”她忽然说，“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许怡馨抬头看她，眼里的光比春日还亮，“永远住在这里，看燕子年年归，看荷花岁岁开，看我们的头发，慢慢变白。”
春风穿过暖阁的窗，带着新茶的香，把两人的对话吹向檐下的燕窝。雏鸟在窝里张着嘴，像在接住这些温柔的字句，要把它们藏进羽毛里，带到往后的每个春天去。
--未完待续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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