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初秋带着桂花的甜香,吴梦媛趴在八仙桌上,数着手里的法郎纸币,指尖划过印着凯旋门的图案,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狐狸。“你看,这是我在巴黎省下来的钱,够我们在蒙马特租三个月阁楼了。”
许怡馨正往藤箱里叠衬衫,听见这话回头笑:“省?我看你是把买马卡龙的钱都抠出来了吧?上次来信还说‘巴黎的甜点贵得能当掉画架’。”她把件月白色的旗袍塞进箱角,“这件你带着,说不准能在塞纳河的晚宴上穿。”
“晚宴?”吴梦媛挑眉,忽然凑过去挠她的腰,“我们是去学画的,又不是去参加舞会。再说,要穿也是穿你做的旗袍,上次你给我绣的并蒂莲,比法国的蕾丝好看一百倍。”
许怡馨躲着她的手,衬衫的纽扣被碰掉了颗,滚到桌底下。“别闹,”她弯腰去捡,发间的珍珠坠子晃到吴梦媛眼前——是她特意配的同款,“船票后天就出发,再捣乱就赶不上登船了。”
提到船票,吴梦媛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红绸包,打开一看,是两张叠在一起的船票,上面的名字紧紧挨着。“你看我藏得多好,”她得意地扬下巴,“我娘说‘你们俩啊,就是拆不散的线’,偷偷给我塞了双倍的盘缠,说‘别委屈自己’。”
许怡馨的眼眶忽然有点热。前几日父亲派人送来个木箱,里面是她的画具和几件厚外套,还有张字条:“路上照顾好自己,也……照顾好她。”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默许,早被长辈悄悄藏进了行囊。
“对了,我把那个带来了。”许怡馨从箱底翻出个铁皮盒,里面是两缕用红绳缠在一起的头发,“上次在北平没来得及给你,张婶说这个叫‘结发同心情’,能保一路平安。”
吴梦媛捏着那缕头发,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两人在梧桐树下玩过家家,她把自己的红头绳系在对方发间,说“这样就是一家人了”。当时只当是戏言,没想到多年后,真的要把彼此的岁月缠在一起。
登船那天,吴伯母和许父都来送行了。吴伯母拉着吴梦媛的手叮嘱:“到了那边要听怡馨的话,别总耍小性子。”转头又对许怡馨说,“怡馨啊,媛儿脾气急,你多担待些,缺钱了就往家里寄信。”
许父拍了拍许怡馨的肩,没说什么,眼里却带着释然。许怡馨忽然对着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伯父伯母。”
汽笛长鸣时,吴梦媛趴在船舷上挥手,看见母亲偷偷抹眼泪,父亲站在旁边,背影像被风吹直的竹。“你看他们,”她笑着说,“明明舍不得,还装作不在乎。”
许怡馨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搁在她发顶:“等我们在巴黎站稳了,就接他们去玩,带他们去看蒙马特的日落,去塞纳河划船。”
海风卷着浪沫扑过来,带着咸涩的气息。吴梦媛忽然指着远处的海鸥:“你看那两只,总飞在一起,像不像我们?”
“像。”许怡馨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糖,是出发前张妈烤的,“你小时候总说,海鸥是最念旧的鸟,不管飞多远,都会记得回家的路。”
“我们也是。”吴梦媛剥开糖纸,把半块糖塞进对方嘴里,甜香在两人唇间弥漫,“不管在巴黎待多久,上海永远是家——有沈大成的双酿团,有苏州河的船,还有……”
“还有彼此。”许怡馨接过她的话,指尖与她的交握,船票上的名字在阳光下泛着光。
船舱里的留声机放着《玫瑰玫瑰我爱你》,调子还是吴梦媛总唱跑调的那个。许怡馨忽然从包里掏出本法语笔记,上面画满了小狐狸涂鸦:“你看,我把你的注释都抄下来了,‘面包’像我烤糊的吐司,‘牛奶’像你打翻的那杯。”
吴梦媛笑着抢过笔记,在空白页画了两只狐狸在船上跳舞,一只踩掉了另一只的鞋。“等到了巴黎,我们先去吃马卡龙,再去看埃菲尔铁塔,然后……”
“然后去蒙马特高地画日出。”许怡馨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,“你画画,我给你当模特,就像在上海时那样。”
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,像幅流动的油画。两人靠在船舷上,看着海鸥追着船尾飞,手里的船票被海风掀得轻轻响。吴梦媛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雪夜,许怡馨在壁炉前给她烤橘子,指尖被烫得发红,却把最甜的那一瓣喂给了她。
原来所有的等待和奔赴,都只是为了此刻——身边有你,前路有光,往后的岁月,不管是巴黎的雨,还是上海的雪,只要牵着彼此的手,就能把日子过成最甜的模样。
“许怡馨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会一直这样吗?”
“会的。”许怡馨的声音混着浪声,像句郑重的誓言,“从上海到巴黎,从年少到白头,一直这样。”
海风卷着她们的对话,吹向遥远的彼岸,像艘载满了糖的船,要去赴一场跨越山海的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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