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雪来得猝不及防,吴梦媛正往炉子里添炭,就听见许怡馨在门口喊:“梦媛,你看谁来了。”
她擦着手出去,见茶寮门口站着个老妇人,鬓角斑白,手里拄着根和许怡馨同款的拐杖,身后跟着个梳总角的小童,正好奇地打量着挂在檐下的兰草。
“张妈?”吴梦媛愣了愣,眼眶忽然热了,“您怎么来了?”
张妈往屋里走,拐杖敲在青石板上“笃笃”响:“听说你们在这儿安了家,就想来看看。”她拉住吴梦媛的手,指尖划过她鬓角的白发,“当年把你护在身后的小丫头,也成老婆子了。”
许怡馨端来热茶,往张妈手里塞了个暖炉:“路上冷吧?我让梦媛给您煮了姜汤。”
张妈看着她脸上的疤痕,忽然红了眼眶:“苦了你们了……当年将军府走水,我在南方听了信,哭了三天三夜,以为……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。”
吴梦媛往她碗里放了块桂花糕:“都过去了。您看,我们现在好好的,比在吴家时自在多了。”
小童忽然指着墙上的蝴蝶绣图,奶声奶气地问:“奶奶,这两只虫子为什么缠在一起呀?”
张妈笑着捏他的脸:“那是蝴蝶,在说悄悄话呢。就像你吴姨婆和许姨婆,一辈子都有说不完的话。”
许怡馨忽然从箱底翻出个布包,里面是件褪色的水绿小袄,领口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。“您还记得这个吗?”她把小袄往张妈面前递,“当年梦媛偷穿夫人的衣裳,被发现了,还是您替她瞒过去的。”
张妈摸着小袄上的针脚,忽然笑了:“怎么不记得?那天她把狐狸尾巴绣成了狗尾巴,还嘴硬说是新品种,气得夫人拿着尺子追了她半院,最后还是许姑娘替她挡了两下。”
吴梦媛的脸腾地红了,往许怡馨身后躲:“您怎么什么都记得!”
雪越下越大,茶寮的炉火烧得正旺。张妈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看着她们发间同款的木簪,忽然叹了口气:“当年我就说,你们俩是月老系错了红绳,本该是夫妻的命,偏生都投了女儿身。”
许怡馨往炉里添了块炭,火星溅起来:“女儿身也挺好。我们在这儿种兰草,烤栗子,比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过得踏实。”她忽然看向吴梦媛,眼里的笑意像融了的雪,“是吧?”
“嗯,”吴梦媛往她手里塞了颗栗子,“比他们强多了。”
小童玩累了,趴在桌上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许怡馨给他刻的小木狐狸。张妈替他盖了件棉衣,忽然从包里掏出个红布包:“这是你们当年留在吴家的东西,我偷偷收着的。”
打开一看,是那对刻着“怡”和“媛”的旧木簪,簪头都磨秃了,还有半块发黑的桂花糕,用油纸层层包着。
“这糕……”吴梦媛的声音发颤。
“是许姑娘被带走那天,掉在柴房的。”张妈的声音软下来,“我捡起来的时候,上面还沾着你的牙印。”
许怡馨拿起那半块糕,往吴梦媛嘴边送:“还吃吗?当年没让你吃完。”
吴梦媛咬了一小口,干得像沙子,却甜得让人流泪。“好吃,”她含混地说,“比现在烤的还甜。”
雪停时,张妈要走了。小童被叫醒,揉着眼睛喊:“吴姨婆,许姨婆,我还能来玩吗?我还想让许姨婆给我刻狐狸。”
“来,”许怡馨摸了摸他的头,“等开春了,兰草开花了,我教你绣蝴蝶。”
张妈走到门口,忽然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蝴蝶绣图,又看了看相拥的两人,笑着说:“真好,真好啊……”
茶寮的门关上时,雪光映着窗纸,像蒙了层白纱。吴梦媛靠在许怡馨肩上,听着炉里的炭“噼啪”响。
“张妈说得对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真的挺好的。”
“嗯,”许怡馨往她怀里塞了个暖炉,“比谁都好。”
窗外的兰草被雪压弯了腰,却透着股韧劲。两只木簪并排放在窗台上,在雪光里泛着柔和的光,像两个依偎的影子,在江南的岁月里,慢慢变老,慢慢甜。
--未完待续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