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禹城的死讯传来时,虞舒欣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草浇水。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手背上,皮肤白得近乎透明,连血管的纹路都清晰可见。管家老周的声音带着颤,说发现尸体时,人已经凉透了,就在城西那家酒店的套房里,姿势诡异得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。
“太太?”老周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,喉结动了动,“二先生已经过去了,让您……在家等着。”
虞舒欣“嗯”了一声,把水壶放在托盘里。指尖碰到壶身的凉意,才惊觉自己手心竟全是汗。她转过身,看见老周眼神里的探究,像在看一件突然失了主的瓷器。
丁禹城死了。那个名义上和她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,那个总说她“看着年轻”却从不碰她的丈夫,死了。
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,是丁禹兮回来了。虞舒欣走到楼梯口,看见他穿过玄关进来,黑色西装上沾着未干的雨渍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红得吓人,却偏要装作平静,连解领带的动作都和往常一样利落。
“回来了。”她轻声说,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丁禹兮抬眼,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三秒。“警方在查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初步判断是他杀。”
“哦。”虞舒欣点点头,视线落在他袖口——那里沾着点深褐色的渍,不像是咖啡,倒像是……干涸的血。
他顺着她的目光低头,不动声色地把袖口往下拽了拽,遮住那点痕迹。“你别担心,有我在。”他的语气忽然软下来,带着种近乎温柔的安抚,“不会让你受委屈的。”
虞舒欣没接话。她想起昨晚丁禹城没回房,想起他手机里那些暧昧的短信,想起丁禹兮今早说“大哥中午回来”时,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。
“大哥他……”她想问什么,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。
是警察。
领头的张警官坐在沙发上,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,最后落在虞舒欣身上。“丁太太,据我们了解,您丈夫昨晚并未出差,而是与秘书在酒店过夜,您知情吗?”
虞舒欣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“他说公司有急事,我……没多问。”
“是吗?”张警官挑眉,拿出份文件,“但我们在丁先生的手机里,发现了您昨晚十一点发送的短信,内容是‘你若不回来,后果自负’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虞舒欣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错愕:“我没有发过这条短信!”
丁禹兮忽然开口,声音冷得像冰:“警官,我大嫂性子一向温和,绝不会说这种话。会不会是有人伪造了短信?”他看向虞舒欣,眼神里带着“信任”,“舒欣,你别急,我们会查清楚的。”
他的维护恰到好处,既撇清了虞舒欣的嫌疑,又暗指有人故意陷害。可虞舒欣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,只觉得遍体生寒——那条短信,除了她和丁禹城,还有谁能发?或者说,谁有能力伪造?
警察走后,虞舒欣把自己关在卧室。她翻遍了手机的发件箱,确实没有那条短信的记录。可张警官不会说谎,那到底是怎么回事?
敲门声响起,是丁禹兮。“舒欣,该吃晚饭了。”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种诡异的温柔,“张妈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。”
虞舒欣没开门。她走到衣帽间,拉开最深处的柜子——那里藏着个上了锁的盒子,里面是丁禹城出轨的证据,她原本打算等他回来摊牌,离婚的。
盒子还在,锁也完好。她松了口气,正要合上柜子,却发现隔板上多了样东西——枚酒店的房卡,卡号和警察说的那家酒店对上了。
不是丁禹城的。这张房卡是金色的,比普通客房的卡更精致,像是……套房的万能卡。
她拿起房卡,指尖忽然摸到背面刻着的小字——是个“兮”字。
丁禹兮的房卡?他昨晚也在那家酒店?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疼得她喘不过气。她想起他袖口的褐色污渍,想起那条伪造的短信,想起他今早说“大哥中午回来”时的笃定。
是他。一定是他。
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又为什么要嫁祸给她?
“舒欣?”门外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偏执,“你在里面很久了。开门,好不好?”
虞舒欣吓得后退一步,撞到了身后的梳妆台。台面上的相框掉在地上,玻璃碎了一地——是她和丁禹城的结婚照,照片上的丁禹城笑得温和,而她的眼神,却空洞得像蒙着层雾。
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结婚前夜,丁禹城找到她,递给她一份协议。“我娶你,是为了应付家里。”他语气平淡,“你想要的名分和财富,我都能给你。但别妄想感情,更别干涉我的事。”
那时她才知道,丁禹城心里装着别人,是他那个刚毕业的秘书。而她嫁给他,不过是各取所需——她需要丁家的庇护,摆脱那个嗜赌成性的父亲;他需要一个“完美”的妻子,堵住家族的悠悠众口。
他们是同谋,是假面夫妻,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。
可现在,这只蚂蚱死了。死得不明不白,还把她拖下了水。
虞舒欣蹲下身,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,指尖被划破了,渗出血珠。血滴在照片上丁禹城的脸上,像道狰狞的疤。
她忽然笑了,笑得肩膀发颤。或许,丁禹城的死,她也不是完全无辜的。
如果不是她把丁禹城出轨的证据匿名寄给了丁老爷子,如果不是她故意在昨晚把秘书的行程透露给丁禹兮……事情会不会不一样?
她以为自己只是想逼丁禹城离婚,却没想到,会引来一场命案。
门外的敲门声停了。虞舒欣屏住呼吸,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——丁禹兮有这间房的备用钥匙,是丁禹城以前给他的,说万一她出什么事,方便照应。
门开了。丁禹兮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,看见地上的玻璃碎片和她流血的指尖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“谁让你碰这些的?”他快步走过来,蹲下身握住她的手,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,“你的皮肤太嫩,经不起一点磕碰。”
他的指尖带着凉意,触碰到她流血的伤口时,虞舒欣却觉得像被烫到一样,猛地抽回手。“是你杀了他,对不对?”她看着他的眼睛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你伪造短信,想嫁祸给我!”
丁禹兮的动作僵住,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,只剩下浓稠的墨色。他慢慢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,带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。
“嫁祸你?”他轻声说,弯腰捡起地上的房卡,捏在指尖把玩,“嫂子,你太不诚实了。”
他走到她面前,把房卡塞进她手里,然后握住她的手,迫使她攥紧那枚冰冷的卡片。“这张卡,是你放在这里的,对吗?”他的声音很低,像情人间的呢喃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你知道我昨晚在酒店,你甚至算准了我会对丁禹城动手。”
“你故意把证据寄给老爷子,故意把秘书的行程告诉我,你以为这样就能坐收渔翁之利,既摆脱了丁禹城,又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。”他低头,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,冷杉香混着血腥味涌过来,“你和我,其实是一类人,舒欣。”
虞舒欣的脸瞬间惨白。他什么都知道。他竟然什么都知道!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柜子里的协议?”他轻笑,指腹轻轻擦过她流血的指尖,把那点血珠蹭在自己的拇指上,“你想离婚,想自由?可你忘了,颈间的锁,是我给你戴上的。”
他抬手,指尖抚过她颈间的银锁,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。“丁禹城死了,对你我都好。”他的眼神偏执而狂热,“从今天起,你只需要看着我,只属于我。”
虞舒欣看着他眼底的疯狂,忽然明白了。丁禹城的死,不是谁单方面的阴谋,而是他们各自算计下的必然。她想借丁禹兮的手摆脱婚姻,丁禹兮想借她的算计除掉障碍。
他们是同谋,是共犯,是彼此黑暗里的倒影。
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,敲在玻璃上,像无数只手在挠。丁禹兮拿起医药箱,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指尖的伤口,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。
“别怕。”他低声说,吻了吻她的发顶,“以后有我。”
虞舒欣没有动,任由他抱着。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皮肤光嫩如蛋壳,可眼底深处,却已经燃起了一簇幽微的火。
这火,是丁禹兮点燃的,也是她自己引来的。
而这场火,终将把他们所有人,都烧成灰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