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弥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,却吹不散那来自稻妻的、跨越山海的注视。雷电影坐在天守阁的窗前,指尖抚过面前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人偶碎片——那是当年她亲手封印“国崩”时,不慎遗落的残片。这些日子,八重神子从须弥带回的消息,像投入静水的石子,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。
“他……还好吗?”雷电影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她能感觉到,那个被她抛弃的人偶,如今正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,甚至……遇到了“另一个自己”。
八重神子端着茶盏,轻笑一声:“好与不好,可不是我们能评判的。不过啊,他身边有了个愿意护着他的人,倒是比以前在愚人众时,多了几分人气。”她顿了顿,看向雷电影,“将军大人,你当真不去看看?或许,你该亲自跟他说声‘对不起’。”
雷电影沉默了。“对不起”三个字,她在心里练了无数次,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。她怕看到他眼中的恨意,怕面对自己当年的怯懦与自私——她创造了他,却因为他“过于完美”而恐惧,因为他拥有了情感而抛弃,这份愧疚,像锁链一样捆了她百年。
而远在须弥的住所里,斯卡拉姆齐正对着一面水镜发呆。水镜里映出的,是他自己的脸,却又带着流浪者的影子。他能感觉到,那来自稻妻的、属于雷电影的气息,像一道无形的目光,时不时落在他身上,带着沉重的愧疚。
“又在想什么?”流浪者走过来,将一杯温热的花茶放在他手边,“脸色这么难看。”
斯卡拉姆齐关掉水镜,语气生硬:“没什么。”他不想让流浪者知道,自己还在在意雷电影的目光,那会显得他很懦弱。
流浪者却看出了他的不对劲。他握住斯卡拉姆齐的手,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:“是因为雷电影?”
斯卡拉姆齐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别过脸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“怎么会不关我的事。”流浪者蹲在他面前,仰头看着他的眼睛,“你的事,就是我的事。阿散,你是不是……还在恨她?”
恨吗?斯卡拉姆齐自己也不知道。他恨过她的抛弃,恨过她的冷漠,可当八重神子带来那句“她很抱歉”时,他心底的恨意却像被戳破的气球,慢慢瘪了下去,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茫然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只知道,她欠我的,不是一句‘对不起’就能还清的。”
流浪者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将他揽进怀里:“我知道。但你要明白,她的愧疚,和你的痛苦一样真实。她当年……或许也有她的无奈。”
“无奈?”斯卡拉姆齐冷笑一声,“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,也是无奈?”
“她只是…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拥有情感的人偶。”流浪者的声音很轻,“雷神追求的是‘永恒’,而情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。她怕你会成为她永恒之路上的‘变数’,更怕……自己会因为你而动摇。”他顿了顿,“其实,她和你一样,都在害怕。”
斯卡拉姆齐愣住了。他从未想过,那个高高在上的雷神,也会有“害怕”的时候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他问。
“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受。”流浪者低头,看着怀里的omega,“刚被小吉祥草王救赎时,我怕自己会重蹈覆辙,怕自己配不上这份新生,怕……会再次被抛弃。”
斯卡拉姆齐的心猛地一颤。他抬起头,看着流浪者的眼睛,那双鸢色眼眸里,映着他的影子,也映着一丝与他相似的脆弱。
原来,他们都一样。都曾被抛弃,都曾害怕,都曾在黑暗里独自挣扎。
“那你现在……还怕吗?”斯卡拉姆齐轻声问。
“不怕了。”流浪者摇头,握紧了他的手,“因为有你了。阿散,有你在,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斯卡拉姆齐看着他,眼眶莫名地有些湿润。他伸出手,紧紧抱住流浪者的脖子,将脸埋在他的颈窝:“阿流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“别像她一样……抛弃我。”
“永远不会。”
那天晚上,斯卡拉姆齐做了一个梦。梦里,他回到了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,雷电影站在他面前,眼神不再是冷漠,而是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。“对不起。”她说,“我不该抛弃你。”
他没有回答,只是转身离开了。他知道,过去的已经过去,无论雷电影是否愧疚,无论他是否原谅,都无法改变曾经的伤害。但他也知道,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雷神认可才能活下去的人偶了。
他有了阿流,有了新的羁绊,有了……活下去的理由。
而天守阁里,雷电影将那枚人偶碎片轻轻放在盒子里,盖上了盖子。“或许,不打扰,才是最好的补偿。”她轻声说。
八重神子看着她落寞的背影,轻轻叹了口气。有些债,注定要用一生来偿还;有些愧疚,注定要伴随一生。但至少,那个曾经被抛弃的孩子,如今有了新的归宿。这就够了。
须弥的月光,温柔地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。流浪者将斯卡拉姆齐紧紧抱在怀里,像是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。他知道,雷电影的注视或许还会持续,但他不会让任何人、任何事,再伤害到他的阿散。
因为,他是他的救赎,而他,是他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