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人歌单第一页

清晨六点三十分，公寓厨房飘出细微的焦糊味。

平底锅里的面包片边缘卷曲发黑，咖啡壶里的液体过于浑浊——没有侍从提前研磨好香醇的咖啡豆，没有厨师精准控制火候。只有一双笨拙的手，在第三次尝试时仍未掌握凡人早餐的节奏。

窗外的枫丹廷渐渐苏醒，卖报童的吆喝声穿透薄雾。她盯着盘子里失败的杰作，忽然想起沫芒宫的早餐：镀金托盘上永远完美的可颂，温度恰好的锡兰红茶，花瓣形状的黄油雕花……

原来神明从不需要考虑这些琐事。

「再便宜点。」

这句话脱口而出时，连她自己都怔住了。

菜贩狐疑地打量着眼前戴宽檐帽的女士——那双手太过白皙，不像常干粗活的样子；发音带着奇怪的古语腔调，却又在讨价还价时意外执着。最终，一捆芹菜以三个铜币成交。

找零的硬币躺在掌心，带着市井特有的油腻触感。五百年来第一次，货币需要被计算，而非被供奉。

暴雨突至时，她正路过歌剧院的后巷。

雨水顺着排水管哗啦啦浇在石板上，打湿了没来得及卷起的裤脚。没有自动展开的水元素屏障，没有侍从慌忙举来的绸缎伞面，只有一把被遗落在昨日座位下的黑伞。

她站在雨里，看着水洼中扭曲的倒影：

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，大衣下摆沾满泥点——多么狼狈，多么……真实。

泡沫在水面破裂时，发出细微的"啵"声。

那双曾经象征神权的深蓝手套，此刻正浸泡在廉价的肥皂水里。指尖处镶的珍珠母贝渐渐失去光泽，刺绣的浪花纹路被揉搓得松散。洗衣盆旁摊开着《家政入门》，翻到"精细织物洗涤注意事项"那一页。

阳台上晾衣绳摇晃，手套滴落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，像某个被遗忘的神迹。

走廊尽头的琴房传来稚嫩的歌声。

孩子们在排练冬季节日的曲目，有个小女孩总是慢半拍，把"潮声啊永恒不息"唱成滑稽的降调。护士们笑着摇头，却没人纠正——这里不需要完美的神明颂歌，只有鲜活的生命在笨拙地生长。

她站在门外，指节悬在半空，终究没有敲响那扇漆成天蓝色的门。

床头的夜光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。

没有预知梦，没有信徒的祈祷声穿透夜幕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野猫厮打声。五百年来第一次，夜晚如此安静，如此……漫长。

枕头上有一根掉落的深蓝色长发，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

笔记本最后一页，有人用潦草的字迹写着：

「今日事项：

- 学习使用缝纫机（纽扣缝制失败）

- 尝试做蒙德土豆饼（焦了）

- 记住垃圾回收日是周二」

墨迹被水晕开过，可能是雨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