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刚冲出院子,身后的木门就“砰”地合上,门轴转动的声响里,混着丝线断裂的脆响。谢临渊攥着那对拼合的童鞋,指缝间渗出稻草的潮气,鞋面上的并蒂莲不知何时渗出暗红的水,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滴,在青石板路上画出断断续续的线。
“它们在引路。”沈砚之盯着地上的水痕,那痕迹正往祠堂的方向蜿蜒,像条被砍断的舌头。他突然按住谢临渊的胳膊,“你看鞋里。”
谢临渊低头,只见童鞋里的稻草不知何时变成了头发,灰白的,缠成一团,中间裹着枚小小的铜铃——和祠堂门口那串挂钟的铃铛一模一样。铜铃突然“叮”地响了一声,祠堂方向传来回应,是牌位倒地的脆响,一下,又一下,像在数着什么。
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,树影里突然飘出件蓝布衫,正是绣娘那件。衫子无风自动,袖口朝着他们的方向招摇,里面空荡荡的,却渗出和童鞋同源的潮气,打湿了树下的泥土,露出底下埋着的东西——是半只银簪,簪头的并蒂莲正好能和绣娘家水洼里的那半瓣对上。
“她要自己的簪子。”沈砚之弯腰去捡,指尖刚触到银簪,就被一股力拽得往前踉跄。抬头时,看见蓝布衫正往祠堂飘,衣角扫过的地方,野草都弯了腰,草叶上的露珠里,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,一个穿蓝布衫,一个拎着红绣鞋。
谢临渊突然脚下一绊,低头看见那对童鞋不知何时掉了只,另一只正自己往祠堂跳,鞋跟敲地的“笃笃”声,和祠堂里传来的穿鞋声渐渐重合。他慌忙去追,却发现脚踝被什么缠住了——是从槐树根里钻出来的丝线,青黑色的,上面沾着干硬的血痂。
“别拽!”沈砚之挥刀砍断丝线,断口处涌出腥臭的黑水,“这是绣娘纳鞋底的线,沾过她的血!”
话音刚落,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,像女人,又像孩童。谢临渊手里的那只童鞋突然炸开,稻草混着头发飞出来,里面滚出块小小的木牌,刻着个“莲”字,正是绣娘女儿的名字。
蓝布衫飘到祠堂门口就停了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里面透出红光,像有人点了烛。沈砚之推开门时,看见供桌前站着个模糊的影子,穿那双红绣鞋,手里捏着半只银簪,另半只正躺在地上,和他们捡的那只严丝合缝。
“成对了……”影子突然开口,声音又哑又轻,像丝线摩擦木头。红绣鞋里的稻草慢慢缩回去,露出两只苍白的脚,脚踝处缠着青黑的丝线,和槐树根里的那截一模一样。
童鞋的碎片在地上慢慢拼合,变成完整的一双,鞋面上的并蒂莲突然鲜活起来,红得像血。蓝布衫飘过去套在影子身上,领口的银簪“咔哒”合在一起,簪头的莲花突然滴下水珠,落在供桌上,晕开一片水渍,里面浮着两个名字——绣娘和她的女儿。
牌位不再摇晃,地上的血珠开始消退,墙缝里的嬉笑声变成了叹息,轻轻的,像终于松了口气。沈砚之低头看自己的手腕,红痕彻底消失了,只留下淡淡的白印,像被水洗过。
谢临渊怀里的玉佩碎片突然发烫,他掏出来一看,裂痕处正慢慢愈合,最后拼成块完整的玉佩,上面刻着的“渊”字旁边,多了个小小的“恒”——是他哥哥的名字。
影子慢慢转过身,脸藏在蓝布衫的阴影里,只能看见嘴角扬起的弧度。她弯腰捡起那双童鞋,放在红绣鞋旁边,又将合好的银簪插进头发里。供桌上的烛火突然亮了,照亮她脚下的水渍,里面映出的,是两张依偎的笑脸。
“该走了。”沈砚之拉着谢临渊往外退,出门的瞬间,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,像有人正慢慢走向供桌,将那对鞋和簪子,轻轻摆在牌位前。
门在他们身后合上,这次没有锁死,只是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的红光渐渐变成暖黄,像寻常人家的灯火。沈砚之回头望了一眼,看见门楣上的蛛网里,挂着片蓝布衫的衣角,正随着晨风轻轻晃动,像在挥手告别。
谢临渊捏着合好的玉佩,突然笑了,带着泪。“他们终于成对了。”
沈砚之没说话,只是看了眼太阳升起的方向。晨雾里,祠堂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,只有那股霉味里,多了丝淡淡的胭脂香,像有人刚绣完一朵并蒂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