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火力壮”

暮色漫上来时，官道旁的林子里起了雾。沈砚之勒住马，看了眼天色：“今晚怕是得在林子里歇脚，前面的镇子还远。”

谢临渊刚点头，就见侧面的矮树丛里窜出只野物，惊得两匹马扬蹄嘶鸣。他猝不及防，身子猛地往侧边歪去，手腕突然被人攥住——沈砚之不知何时已翻身下马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，带着点薄茧的粗糙，却稳得让人安心。

“小心些。”沈砚之的声音离得很近，带着点被风吹散的哑，“这林子不太平。”

谢临渊被他拉着站稳，鼻尖差点撞上对方的肩。他闻到沈砚之衣襟上的气息，是龙鳞香，混着点淡淡的甘松味，盖过了林子里的潮气。“知道了。”他低声应着，挣了挣手腕，却被攥得更紧。

“牵着。”沈砚之没看他，目光扫过四周的树影，“雾里容易走散。”

两人牵着马往林子深处走，雾气打湿了发梢，凉丝丝的。谢临渊的手被沈砚之攥在掌心里，他的手指长，指尖总是带着点常年握刀的凉意，却把谢临渊的手焐得发烫。偶尔指尖相触，像有细电流窜过，让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。

找到块背风的巨石时，沈砚之捡了些枯枝堆起来，掏出火折子引燃。火苗“噼啪”舔着木柴，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。谢临渊低头拨弄着怀里的红绣鞋，忽然打了个喷嚏——雾汽太重，他的鼻尖已冻得发红。

沈砚之脱下外袍递过来，带着他身上的温度。“披上。”

“你怎么办？”谢临渊没接，看他只穿了件单衣，领口敞着，能看见锁骨的轮廓。

“我火力壮。”沈砚之不由分说地把袍子罩在他肩上，指尖擦过谢临渊的颈侧，像羽毛扫过，引得他瑟缩了一下。“别乱动，着凉了明天走不动路。”

袍子很长，几乎盖住谢临渊的膝盖。他拢了拢衣襟，闻到上面的甘松香似乎现在更浓了些，混着火光的暖，让心里某个角落也跟着软下来。沈砚之正低头用刀削着木棍，准备支起简易的架子，侧脸的线条在火光里显得柔和，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动。

“你看什么？”沈砚之忽然抬头，正好撞进谢临渊的目光里。

谢临渊慌忙移开视线，耳根发烫：“没、没什么，看火快灭了。”他伸手去添柴，手背却不小心碰到沈砚之的手背，两人都顿了一下，又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缩回手。

夜里轮流守着篝火。谢临渊靠在巨石上打盹，半梦半醒间觉得冷，往火堆边挪了挪，肩膀忽然碰到个温热的东西。他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看见沈砚之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，头歪着靠在他的肩上，呼吸均匀。

月光透过树缝漏下来，落在沈砚之的脸上，睫毛很长，像两把小扇子。谢临渊的心跳莫名快了些，他屏住呼吸，生怕惊动了对方，肩膀却下意识地挺得更稳了些。

后半夜起了风，吹得火苗晃悠。谢临渊觉得肩上一轻，沈砚之醒了，揉了揉眼睛看他：“冷吗？”

“不冷。”谢临渊的声音有点哑，“你接着睡，换我守。”

沈砚之却没动，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，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，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。“一起醒着吧。”他说，“聊会儿天。”

聊什么呢？好像也没什么好聊的。可就这么肩并肩坐着，听着风吹树叶的声响，偶尔碰一下对方的手，倒也不觉得难熬。谢临渊想起祠堂里的那对母女，忽然觉得，或许“成对”也未必是指男女，像他和沈砚之这样，能在荒林里相互靠着取暖，也算一种安稳。

天快亮时，沈砚之忽然低头咳嗽了两声。谢临渊皱了皱眉，把身上的袍子往他那边拉了拉，几乎罩住两人的肩膀。“说了让你披上。”

“现在不是披上了？”沈砚之笑了笑，侧头看他，鼻尖离得很近，“这样暖和。”

谢临渊没说话，只觉得脸颊比篝火还烫。他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色，心里却想着身边人的呼吸声，和那只偶尔会碰到他手背的手。

或许前路还长，但只要身边有这么个人，能在冷的时候递件袍子，能在困的时候借个肩膀，再远的路，好像也能走得踏实些。

风穿过林子，带着点清晨的凉意，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点暖融融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