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客栈时,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比白日里更沉些。谢临渊刚迈上门槛,就觉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了下,低头看时,只有地砖缝里积着的灰,被风卷着打了个旋。
沈砚之先去点灯,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燃,昏黄的光刚漫开,就被窗棂上的阴影切得七零八落。谢临渊坐在桌边,指尖还留着艾草香囊的淡味,却忽然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霉气,像从墙里渗出来的,混着夜里的凉,往鼻尖钻。
“掌柜的白日说,这客栈后院久没人住了?”谢临渊随口问,目光扫过墙角——那里摆着个半旧的木盆,盆沿结着圈黑垢,不知放了多久。
沈砚之正擦着桌子的手顿了顿,抬头时,灯芯“噼啪”炸了个火星,他眼里的光晃了晃:“嗯,说是去年起就锁着了。”话音刚落,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,尖细得像哭,却只响了一下,就没了声息,倒比一直叫着更让人发毛。
谢临渊没再说话,只看着桌上的桂花糕油纸包——白日里明明折得整齐,此刻却松了个角,露出的糕体上,不知何时沾了根细黑的线,像头发,又比头发粗些,轻轻一碰,就飘进了桌缝里。
这时,门外忽然传来“笃笃”的敲门声,很轻,慢得不像住客。沈砚之起身去开,门外却空无一人,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,风灌进来,把挂在墙上的旧灯笼吹得晃来晃去,影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形状,像有什么东西在爬。
“许是风撞的门。”沈砚之关上门,转身时,却见谢临渊正盯着他的身后——他后颈的衣领上,沾着片干枯的槐树叶,可他们从槐树下离开时,明明没带叶子回来。
谢临渊刚要开口,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“哗啦”一声,像是瓷碗摔在地上。可这客栈白日里瞧着冷清,除了他们,分明没见别的住客。两人对视一眼,沈砚之刚要迈步,那声音又没了,连一点碎瓷的响动都没有,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
谢临渊低头摸了摸发间,那朵蔫了的小雏菊不知何时掉了,只剩根断茎还卡在发梢。他刚想把断茎摘下来,就觉后颈一凉,像有谁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,可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椅子,椅背上搭着的青布,却轻轻动了一下,像是被人碰了。
“别碰那布。”沈砚之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“白日布庄掌柜的,左手少了根小指,你注意到没?”
谢临渊一愣,他倒没留意,只记得掌柜的笑起来时,眼角的皱纹很深。正想着,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,快得看不清是什么,只听见“咚”的一声,像是撞在了院墙上。沈砚之走到窗边,撩开窗纱一角,外面只有月光洒在地上,连只鸟都没有,可那道黑影掠过的地方,墙根下的草,却齐刷刷地弯向了同一个方向,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。
这时,桌上的灯忽然暗了下去,灯芯一点点缩成个小红点,最后彻底灭了。屋里瞬间陷入黑暗,只有月光从窗缝里透进来,在地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带。谢临渊屏住呼吸,忽然听见身边传来“沙沙”声,像是有人在翻他的包袱,可他的包袱明明放在床脚,离他还有两步远。
“沈砚之?”谢临渊轻声喊,却没听见回应。他伸手去摸身边的椅子,却摸了个空——沈砚之刚才明明就站在他旁边。
就在这时,他听见床帘“哗啦”一声被拉开,接着是沈砚之的声音,从床的方向传来,却比平时冷了些:“临渊,你看这布,怎么湿了?”
谢临渊转头朝床的方向看,月光下,那匹青布铺在床上,布面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深色的痕迹,像水,又像别的什么,正一点点往四周晕开。他刚要走过去,就觉脚下一绊,低头时,却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,多了道影子,比他的影子矮些,头却长得奇怪,像是没有脖子,直接连在肩膀上。
而那道影子的手,正搭在他的脚踝上——和白日里沈砚之扶他的姿势,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