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临渊盯着那道搭在脚踝上的影子,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。他下意识往后缩脚,影子却像粘在地上似的,纹丝不动,连指尖的弧度都没改,依旧是那副虚虚托着他的模样。
“沈砚之?”他又喊了一声,声音比刚才发颤,床那边却没再传来回应。月光把床帘的缝隙照得发亮,那匹青布上的深色痕迹还在晕,已经漫出了手掌大的一块,边缘模糊得像在淌水,却没半点湿意沾在床单上。
这时,墙角忽然传来“咔嗒”一声,像是木头发出来的脆响。谢临渊转头看过去,白天瞧见的那只旧木盆,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,原本对着墙的盆口,正朝着他,盆沿的黑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在里面。他刚要细看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,贴着地砖走,“沙沙”的,像光脚踩在沙粒上。
他不敢回头,只盯着地面——那道矮影子还在,可脚步声传来的方向,又多了一道影子,比沈砚之的影子瘦些,肩膀却绷得很直,正一点点往他这边挪,影子的手垂在身侧,指缝里像是夹着什么细东西,在月光下闪了一下。
“布庄的艾草香囊,你还拿着吗?”沈砚之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,带着点沙哑,不像刚才在床边那样冷。谢临渊猛地转头,看见沈砚之站在门后,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,手里攥着那个艾草香囊,香囊的绳结松了,露出一点晒干的艾草,却没了白日里的淡香,反而混着点土腥味。
“你刚才去哪了?”谢临渊问,目光扫过沈砚之的脚边——他的影子孤零零落在地上,和那两道陌生的影子隔着半步远,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着,始终凑不到一起。
沈砚之没回答,只举了举手里的香囊:“这艾草是湿的。”他说着,把香囊往月光下递了递,谢临渊才看见,香囊的布面上渗着点深色的印子,和青布上的痕迹一模一样,“我刚才去院外看了,墙根下没有黑影,只有这个。”他指了指香囊,“掉在我们白天歇脚的槐树下。”
谢临渊心里一沉,他们离开槐树时,香囊明明在他手里,后来塞进了沈砚之的掌心,怎么会掉在槐树下?正想着,床那边忽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,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床上。两人同时看过去,那匹青布已经被那片深色痕迹盖满了,布料绷得紧紧的,像是下面裹着什么东西,正一点点鼓起来,顺着床沿往下淌,却始终没掉在地上,只在床脚积成一团,像摊化不开的墨。
这时,隔壁房间又有了动静,这次不是瓷碗摔碎的声音,而是有人在敲墙,“笃、笃、笃”,节奏慢得吓人,每敲一下,床脚那团“墨”就鼓一下,像是在跟着敲墙的节奏呼吸。
谢临渊盯着那团“墨”,忽然发现它的形状有点眼熟——像个人蜷缩着的样子,连肩膀的弧度都像。他刚要开口,就听见沈砚之低声说:“别盯着看,掌柜的左手小指,不是少了,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,布庄柜台下面,有血渍。”
这话刚落,敲墙的声音突然停了,紧接着,院墙外传来一声猫叫,还是像哭一样尖细,却比刚才近了很多,像是就贴在客栈的窗户外。谢临渊往窗边看,月光下,窗纸上忽然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,像根绳子,正一点点往下滑,滑到一半,突然停住,接着,影子的顶端冒出个圆圆的东西,像是头,却没有耳朵和眼睛,只有一道缝,正对着屋里的方向。
而床脚那团“墨”,此刻正朝着窗边挪,速度慢得几乎看不见,却在地上拖出一道深色的印子,印子经过那两道陌生的影子时,那两道影子像是被烫到似的,瞬间缩成了一团,接着就消失在了地砖缝里,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“我们现在走。”沈砚之突然抓住香囊的绳子,把香囊往怀里塞,转身就去拉门。可门把手上不知何时缠了根细黑的线,和白天桂花糕上沾的那根一模一样,沈砚之刚碰到门把手,那根线就缠上了他的手指,轻轻勒了一下,像是在提醒什么。
谢临渊看着那根线,忽然想起布庄掌柜的笑——他笑的时候,嘴角咧得很开,露出的牙齿,比正常人尖了些,当时没在意,现在想起来,倒像是野兽的牙。
这时,床那边的青布突然“哗啦”一声被掀开,那团“墨”掉在地上,瞬间散开,露出下面的东西——是一朵鹅黄的小雏菊,和他白天戴在发间的那朵一模一样,却新鲜得像是刚摘下来的,花瓣上还沾着点水珠,在月光下闪着光。
可那水珠,不是透明的,是深色的,和青布上的痕迹、香囊上的印子,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