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战神殿时,掌心的伤口已结痂,淡粉色的疤像条细弱的线。你对着铜镜反复摩挲那道痕,指尖的温度烫得自己心慌——方才冷月望过来的眼神,分明藏着探究,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?
“主人,这是仙医刚送来的凝肌膏。”
锦玉轻手轻脚地将瓷瓶放在妆台上,余光瞥见你腕间未褪的血渍,声音低了半截,
“霜华宫那边……要再派人去看看吗?”
你捏着瓶身的手指顿了顿。冷月喝了你的血,按仙医当年的说法,这点伤足够让他三日痊愈。可想起他咳血时蜷缩的肩背,心头又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。
“不用。”
你掀开锦被躺回榻上,声音闷在枕间,
“让他清静些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,你被周若妍拖着核对嫁妆清单,红绸铺了半座殿,珊瑚珠串从梁上垂下来,晃得人眼晕。水玉溪派来的水族仙侍每日送来南海珍珠磨成的粉,说是能让嫁衣更添光泽,你望着那些莹白的粉末,总想起前世她和水族人化作泡沫的模样,指尖凉得发颤。
“表姐,你看这凤冠好不好看?”
周若妍举着顶缀满宝石的冠子凑过来,金流苏扫过你脸颊,
“水玉溪公主特意让人熔了她母后的陪嫁项链,说要给你添份心意呢。”
你望着冠上那颗鸽血红宝石,忽然想起水玉溪在大殿上那句
“臣女愿意”,
温温柔柔的,却像根针,扎得你喉头发紧。
“放着吧。”
你推开她的手起身,
“我去趟南天门。”
刚走出殿门,就见守殿的仙将匆匆跑来,甲胄上还沾着星尘:“殿下,霜华宫的侍从求见,说……说冷月仙君他……”
你心猛地一跳,拔腿就往霜华宫赶。
还是那棵桂树下,冷月正站在石桌前练字,玄色衣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。听见脚步声,他转过头来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。
“殿下怎么来了?”
他眉眼间的苍白褪了些,只是唇色还淡,说话时气息已平稳许多。
你盯着他执笔的手——指节不再泛白,虎口的青痕也消了。悬着的心落下去,却又莫名升起股烦躁。
“听说你出事了。”
你别开视线,踢了踢脚下的石子。
他放下笔,宣纸飘落,上面是三个字:
「知遇恩」。
墨迹未干,笔锋却藏着股韧劲。
“劳殿下挂心,臣已无碍。”
他弯腰捡起纸,指尖在“恩”字上轻轻按了按,
“前日……多谢殿下。”
你猛地抬头,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。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寒意,倒像浸了温水的墨,浓稠得化不开。
“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
你转身就走,耳尖却烫得厉害。
刚跨出月洞门,就撞见周若妍提着个食盒跑来,看见冷月时眼睛一亮:
“冷月仙君,我给你带了补身子的汤——”
话没说完,就被你拽着后领拖走了。
“表姐你干嘛!”
她挣扎着回头,
“我还没看清楚他好没好呢!”
“看什么看?”
你压低声音,
“他好得很,不用你操心。”
周若妍突然凑近,鼻尖在你颈间嗅了嗅:
“咦,表姐你身上有桂花香,是不是偷偷来瞧他了?”
你拍开她的脸,耳根更烫了。
你行至南天门,遥遥望见一道黑影蜷在云海边缘,周遭散落的暗红血迹在云雾间格外刺目。走近了才看清,是个浑身是伤的少年,银白长发被血渍黏在颈侧,几缕垂落在锁骨处,眉心一点朱砂痣在苍白脸色映衬下,像落了点将熄的火星。
你将他带回战神殿,刚跨进门槛,周若妍便迎上来,目光落在你怀里的少年身上时脚步一顿,眼尾挑着惊讶:
“表姐,这是谁?”
“南天门捡的,无名无姓。”
你淡淡应着,把人安置在偏殿床榻上。指尖刚搭上他腕脉,便觉那气息微弱得像要被风卷走的烛火。
周若妍在旁绕了半圈,打趣的话里带着点促狭:
“表姐,莫不是捡了个如意郎君?先前那两个还不够你费神,这又添一个?”
“闭嘴,去叫锦玉来。”
你耳尖腾地烧起来,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。
周若妍撇撇嘴转身去了。锦玉很快进来,按你说的方子煎了汤药。你待药温稍降,指尖凝出一滴莹莹血珠,悄无声息落进药碗,漾开一圈浅淡光晕。俯身喂他时,药液滑过他干裂的唇,不过片刻,他颊边竟泛起层薄红,像雪地里初融的春痕。
望着他渐缓的呼吸,脑海里忽然撞进系统曾提过的“隐藏支线”——上一世你与他从未有过半分交集,这一世楚星辞凭空出现,怕不是命运转轨的开端。
殿外云海翻涌,南天门方向浮着层鎏金霞光,漫过檐角时碎成星子。你忽然想起,这会子冷月该在霜华宫临帖,墨香该漫过他案头那盆雪兰了。
“主人,留个来历不明的在身边,终究是隐患。”
锦玉的声音里带着担忧。
你没应声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,那上面“月”字的刻痕被磨得温润。窗棂漏进半缕月光,恰好落在掌心旧疤上,那点烫意顺着血脉漫开,像有人在心上轻轻敲了下。
这一世,水族要护,璃、水玉溪、苏铃兰要护,而楚星辞的出现——你望着少年眉心那点朱砂,忽然觉得,这团迷雾里藏着的,或许不止是变数。
而此刻的霜华宫,冷月正将那张写着“知遇恩”的宣纸仔细收好。桂树下的石桌上,还放着个青瓷碗,碗沿残留着淡淡的血色,被月光照得泛着微光。
他抬手抚上心口,那里曾被你的血温暖过的地方,至今仍留着一丝奇异的暖意。
“知遇之恩……”
他低声重复着,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,
“可我要的,从来不止是恩。”
正琢磨着楚星辞的事,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,像踩着风的铃铛。
“姐姐!”
少年清朗的声音撞进耳里时,你刚转过身,就被一团带着草木清香的身影扑了个满怀。璃仰着白净的脸,额前碎发还沾着露水,手里举着支开得正盛的忘忧草,眼底亮得像揉了星子。
“刚从仙草园回来?”
你捏了捏他鼻尖上的泥点,这孩子总爱往仙植最多的地方钻,袖口常沾着不知名的花粉。
“嗯!看见这花开得好,就想着给姐姐摘来。”
他把花往你手里塞,指尖不经意扫过你掌心的疤痕,忽然顿住,眉头蹙起来,
“姐姐,你受伤了?”
他的指尖比常人温软,带着常年侍弄仙草的暖意,轻轻覆在你结痂的伤口上,眼神里满是担忧。这副模样让你心头一软——上一世,就是这个总追在你身后喊“姐姐”的少年,为了替你挡下致命一击,化作星屑消散在你眼前。
“小伤,已经好了。”
你把花别在他发间,转移话题,
“听说你最近在跟着仙农学炼丹?”
“是啊!”
提到这个,璃眼睛更亮了,拉着你往殿内走,
“我炼了一炉凝神丹,姐姐要不要试试?虽然品相不太好……”
他献宝似的捧出个丹炉,打开时冒出的青烟带着点焦糊味,几颗灰扑扑的丹药滚出来。你拿起一颗凑到鼻尖,虽卖相不佳,灵气却还算纯净。
“不错,比上次的毒丹强多了。”
你故意逗他,记得他第一次炼丹,差点把仙草园烧了一半。
璃果然红了脸,挠着头嘟囔:
“那时候不是没掌握好火候嘛……对了姐姐,我听说仙后要给你选仙侣?”
他忽然停下脚步,语气里的雀跃淡了些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:
“是水玉溪公主吗?我见过她,人很好,可……”
“可什么?”
你挑眉看他。
少年咬了咬唇,声音低下去:
“可我不想姐姐嫁别人,就像以前那样,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?”
他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,眼神却格外认真,像藏着什么不敢说出口的心事。你心里微涩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:
“傻小子,姐姐就算成亲了,也还是你姐姐啊。”
璃没说话,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,发间的忘忧草轻轻晃动。你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——上一世他临终前那句含糊的
“我不止想当弟弟”,
像根刺扎在你心里,让你至今无法释怀。
“对了,”
你岔开话题,指了指楚星辞所在的偏殿,
“姐姐捡了个……朋友回来,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处理下伤口?”
璃抬头时,眼底的失落已藏好,又变回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:
“好啊!不过要是他敢对姐姐不敬,我就用我的‘废丹’砸他!”
看着他蹦蹦跳跳跑向偏殿的背影,你轻轻叹了口气。这一世,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,无论是作为弟弟,还是……他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愫,你都会好好护着。
而偏殿里,楚星辞恰好睁眼,望见门口那个捧着丹炉、笑容干净的少年,眉心的朱砂痣在烛火下轻轻颤了颤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